第一章 儿时食物(3)

中学六年之后,我进了浸会书院中文系,再也不受所谓的风纪队监视,可以为所欲为。大学老师通常不管规矩,当然是认为我们已有足够的自治能力,不会干出太过分的事来。我以为在街头吃东西不是什么不法行为,肚子吃坏了,刑责自负就是了,顶多是拉一场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浸会书院在九龙塘,我家住在梭桠道,介乎旺角和九龙塘之间,在上学途中,少不了也遇到街边档,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买。其中就有一个男小贩,他做的碗仔翅味道特别好,比诸我多年前吃的还更好吃。从此,我几乎每星期都吃上一碗,如果哪个星期没有吃得上,就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那时我是个不努力的学生,选读中文系之前,我对中国文学有种幻想,以为老师会教我欣赏诗词或小说导读,采用比较具有趣味性的教学方式。谁知课程大都是枯橾无味的文学导论、文学史、训诂学、小说史等,纵然有诗词课,老师都是拿着别人的教本,做着搬字过纸的“运动”而已。教我小说与戏剧那门课的是名作家徐吁先生,当时他是中文系主任,年纪也快七十岁了,教书很认真,但演说却不动听,很爱用蝇头小字把笔记写在黑板上。他态度温文尔雅,衣着崇尚欧洲式样,很有学问,但却不知道如何传授给我们。我当时年少无知,缺乏耐性,觉得他的数据可在某些书上找到,用不着枯坐在课堂上抄录下来,所以时常取巧逃课,和几个同学往吃碗仔翅去了。

浸会毕业后,找到一份小学教师职位,学校在九龙彩虹村里,附近有许多熟食小摊子。我对于在街头吃东西的兴致仍然很浓,也没有因为已经为人师表而有所顾忌。记得有一次正在吃着碗仔翅,却有个我班上的女学生跟我打招呼,我看看她,原来她也在吃着碗仔翅,她的神情一点儿也不惊慌,反而我却有一种被逮着了的感觉,但回心一想:我从没有警告过学生不准在街边饮食,登时感到释然。

在香港教书只有短短的两年,我又回到大学当学生,去了美国的南伊利诺伊州的大学。那儿是个小城,学生两万多人,占了小城的大部分人口比例。那儿没有像样的中国餐厅,更不用说买中国的煮菜材料,顶多买斤小芽菜,其他好吃的中国菜则全赖文正爸妈从香港按月寄来的罐头包裹,里面有香菇、罐头食物,有时也有家乡零食。如果要吃中国菜,非要动脑筋不可,时常要做到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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