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马拉多纳胖成那样,看见普拉蒂尼头发都白了,看见贝肯鲍尔秃了顶,心里就不由得郁闷起来。他们在变老,说明我也在变老。
我是从1981年开始看足球的,那年中国队参加预选赛,对手里最强的据说是科威特队。结果到了北京的工体,科威特队就傻了,人山人海啊。震耳欲聋的喊声里,他们连点球都没罚进去,让中国队结实地打了个3∶0。后来又和沙特队踢,中国队上半场丢了两个球,下半场一下子灌回去四个,荡气回肠。
那一次中国队早早就踢完了比赛,放假了。还剩最后一场,沙特主场和新西兰,如果新西兰和沙特踢成5∶1,那么积分净胜球什么的就和中国队一样了,两个队就得加赛。凭着沙特的实力,怎么也不会输到这个份上啊。当时没有放水这个概念,觉得谁踢球都得为了国家荣誉。万万没想到的是,还真踢成了5∶1。中国队仓促集合去跟人家加赛,输了,让人算计得可真叫惨。
1982年的世界杯每天只转播一场,半夜三更要扛着看球,家长不干了。那时我还上中学呢,到点不睡觉可是犯了大忌,更何况还是考试的时节。于是我就在大人睡着的时候,偷偷把那个9英寸电视搬过来,拧没声了看。看完后还得找挂历纸,在背面用彩色水笔画一张“世界杯快报”,吭哧吭哧画一个多小时,谁进球了,怎么踢的,一一画好写明,这也得干上个把小时。到了早晨,再听电台新闻里播报没转播的两场球的比分,填上,然后把这张纸宝贝般地带到学校,给同学传阅。大家都看不成球,全指着这张纸呢。
我没想到的是,到了1998年的世界杯,我还真和同事们办了张“世界杯特刊”。每天早晨5点半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还在写稿子想标题,到了7点,报纸已经在地铁里卖了。这张报纸让全北京熬不了夜的人在第一时间知道比赛的结果。路透社还拍了一张特刊挂在报摊上的大照片,报道的内容是“世界杯热潮席卷中国首都”。可不是嘛,球踢完了欧洲那边的人都洗洗睡了,美洲那边还是黄昏,这张报纸,没准还真是全世界出得最早的报纸呢——在中国,没一家比我们快。
还是说看球吧。每当世界杯要来的时候,真正的球迷都寝食难安,开始算计着翘班了,好像对待女友老婆,也格外地温柔体贴。目的很明显,过两天老子要闭关看球了,预防针早点打。
最近几年情况变好了点,因为不少女孩也被煽乎得爱看世界杯了。她们看球是为了追星,不过爱追不追,只要爱看,那就算是志同道合。所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撺掇自己的女人看球,如果再摊上一个球瘾特大的上司,那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
我准备得最充分的一次世界杯,是1994年。那年球在美国踢,黑夜白天和咱们这正相反。于是我就买了一个不锈钢小餐车,上面放满西瓜果汁啤酒香肠,边看边吃那叫一个爽。但这还不是最痛快的。最痛快的一次是2002年,没时差,我又正好没上班,于是就剃了一个大秃瓢,上身是海南岛的那种花花绿绿的短袖“岛服”,下身是一大裤衩,脚下趿拉板,手中大蒲扇,头一场在饭馆,第二场去酒吧,第三场回到家里躺沙发上,看完写点评论,那生活叫一个充实。
算起来,我已经连续五届,看世界杯看得一场不落了。五届,就是二十年啊。下次还能看完整版吗?在电视里看见以前好多大牌都英雄迟暮的样子,心里也打鼓,就算有体力也未必有时间,就算有时间也未必有那份逍遥的心情啊。
人生真如白驹过隙,折合一下,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十几届世界杯吗?要是只算全须全尾看下来的,总共也没几回了。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可惦记的事情,我还会觉得生活是快乐的,偶尔甚至还盼着时光快些过。世界杯算是个人生亮点,四年才让自己痛快一次,不能算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