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1)

夜酒浇透

十六年前某天,我给一个叫黄燎原的人打电话,说想和他认识认识。他说那就来吧。于是在深夜十一点,我爬上了他家十四楼。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手里有瓶四特酒,掂着酒瓶进了他家,他炒了两个鸡蛋,我们就站在凉台上喝了。

有一度大家似乎迷上了黄燎原家,走马灯似的往那儿赶,其实去了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吃饭喝酒。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六个人,只有两瓶“雷司令”,本来以为够了,结果是不够,就一趟一趟下楼买,一共买了十二瓶,而且都喝光了。据说我是头一个撑不住的,突然就奔了洗手间,埋头在那里吐。我很担心窘态暴露,还把洗手间的门锁上,这下大家可慌了神,因为我一吐就引起了连锁反应,最严重的是狗子,不仅上吐,而且下泻。那天,黄燎原家损失惨重。

当时我在报社实习,想给这帮前卫青年写点东西,就正儿八经采访这几个人。但坐在狗子的木板床上,酌着二锅头,居然没话说,觉得这么采访的确是件可笑的事情。憋了半天,狗子说,他其实不爱上大学,他的学纯粹是给爹妈上的。我就把这话写在了报纸上,据说狗子爸看到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儿子,就算为你爸上的,你把它上完行吗?”

还是说那次采访吧,为了给大家拍一张合影,我们到了新街口一小饭馆吃饭。喝完啤酒后,大家沿墙根站成一排,活像要被秋决的犯人,就是这样一张照片,登上了中青报。文章见报后还获得了好评,因为当时办报纸的人实在不知道年轻人活成什么样子,而我,正好充当了内线。我在文章中把大家描写成有追求的艺术青年,不愿意受传统的束缚,想搞自己的一套,并且为此而痛苦不堪。这群人里面有学习很好的尖子,也有因为旷课或者打架而在学校里惹了麻烦的人,他们能够聚在一起,本身就很奇特。

我不知道这篇报道有什么作用,只是黄燎原提过一句:“让我们在学校的日子好过多了。”

那天在新街口喝完夜酒,我们又骑着自行车,转到北太平庄,又转到五道口。当时说普通话已经不利落了,我们就一律用天津话交流,打卷的舌头舒服了许多。没想到这引起了五道口酒馆老板的误会,他可能认为我们人生地不熟好欺负,结账的时候多算出四十块钱来。

他低估了我们的智商,北大数学系的严文同学只瞄了账单一眼就发现了破绽,声色俱厉地把人家批评了一顿。等他说完了,天光已经亮了。不过让我们伤心的是,那是最后一次和严文的聚会,不久,他就去世了。

那个时候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忌讳。好多年以后,大家都碰得头破血流之时才明白,当男人也得有所敬畏。

“动物园”

如果谁以为我们只是一群酒肉之徒就错了,我们很认真地认为,我们有自己的追求目标。由于我的外号叫老猫,狗子的外号叫狗子,所以我们就在北京动物园成立了一个松散的艺术组织,叫“动物园”。动物园的成员有哈哈儿(黄燎原,他说哈哈儿是一种抽象的动物)、大蛇(因为这个人属蛇)、曾辉、高穗儿、坚子、李晏、黄燎原的弟弟晓晖,还有两个工艺美院的女孩“孩儿”和“星星”。

说起这两个女孩,还是有点故事的。那时候兴大学生拍电视剧,还有一个很正规的官方比赛,所以我们这个由各学校杂牌动物组成的摄制组就进驻了工艺美院。在激烈的竞争中,我们的作品逐渐占了上风,加上当时在学生会里任职的大蛇和曾辉的帮忙,最终,学校把拍摄的权利交给了我们。而我们选定的两位女演员就是孩儿和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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