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闹妖记

那年我们是坐火车到雾灵山下的兴隆县的,之后搭驴车进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开始爬山。同行的是一个系的同学,包括吴尖刀、宋大脑袋、老东子、盗马贼,还有老猫(这名字跟一群土匪似的)。最像去爬山的是吴尖刀,戴个帽子拿把重剑,说是爬冰瀑用;最不像的是我,穿着肥大的裤子,走的时间长了老往下掉,得提着。

我们到那里是四月中旬。当时的雾灵山不像现在,还没有开放,所以我们算是野客。走在上山的大路上,刚开始小风一吹十分惬意。于是大家得意忘形,唱歌打趣。吴尖刀说这山上有豹子,所以我们还花了一定的时间找豹子的脚印,没找着。兴高采烈之余,宋大脑袋跑在了最前面,扯开嗓门,好像是唱《光阴的故事》吧,反正唱着唱着突然就没声了,人也站在路上不动。

当时宋大脑袋摆的姿势十分有趣,左腿直立,右脚抬起,双臂展开保持平衡,乍一看是白鹤亮翅。我第一反应以为他要拍照片呢,结果往下看,他抬着的那只脚下面竟然盘着一条黄灰色的蛇——那是北方山区常见的蝮蛇啊。敢情是天气好,蝮蛇也跑大路中间晒太阳,宋大脑袋差点没一脚踩上去。

当时年轻,不知道害怕,但反应比较快。我们捡起路边的石块树枝,劈头盖脸向那条蛇打过去。蛇吃了一惊,一溜烟钻草棵子里不见了。宋大脑袋良久才把脚放下,脸色苍白。

接下来,大家讨论的话题就是,如果宋大脑袋真的被蛇咬了该怎么办?我们都知道山上有治蛇伤的大夫,但人家住山顶,按照我们的计划,是下午登顶,所以不存在送宋大脑袋去急救的可能。吴尖刀表示可以为宋大脑袋吸吮毒血,他们俩关系非常好,除了是同学,还认了亲家。吴尖刀说要把自己的女儿“无法弄”嫁给宋大脑袋的儿子“送上门”,当然是期货,这俩孩子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没影呢。

第二个意外出在我们登顶后下山的路上,那时候天已经黑了,而且还下了雨,经常有飞石从山上滚下来。我们抱头鼠窜,才按计划赶到山腰的接待站过夜。接待站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大通铺,是个火炕。只是给我们的煤不行,全是渣子粉末,而且还被淋湿了。晚上哥儿几个又冷又潮的,哪儿睡得好啊?

吴尖刀是有旅行经验的人,进门就瞄上了院子边上的煤堆。半夜三更,我和他拎着脸盆出来,一盆一盆地往屋里运煤,然后就是烧炕。这活以前没干过,所以大家都想试试,呼哧带喘拉风箱,乐此不疲。炕火熊熊,人欢马叫,睡觉倒成次要的了。大家一直折腾,直到躺在炕上的老东子哼哼起来。他说:“别烧了行吗?”

是不能再烧了,那炕都烧成炮烙用的大铁板了,往上一躺,那叫一个烫。大家上炕,两三分钟就得翻身,用行话来说是“烙大饼”。

可能是因为没睡好吧,第二天早晨我竟然便秘了,但还要走一天山路,必须得轻装,不能凑合。干什么都得要行家,上厕所也一样。吴尖刀告诉我,人有屎穴,具体位置在肚脐眼向右侧两指宽

(他在那用圆珠笔画了一点),再由那个点向下三指宽(又画了一圈),然后用手指狠狠一捻。我将信将疑之间,忽觉天崩地裂,直冲外面一片开阔地。为什么要去开阔地?因为压根没有厕所;不怕被人看见么?不怕,因为雾灵山的雾起来了,伸手不见五指,我自己都看不见我自己。厕所上得腾云驾雾,恐怕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那个点穴方法我后来给很多人试过,成功率在80%以上。不成功的,可能是因为圆圈画得不圆。

第三次意外出在下山的路上。下山是从另一侧走的,没有大路,所以一度我们迷路了。后来我们翻越了一座山脊,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公路。众人无不欢欣雀跃,除了我。

我不高兴是因为我的鞋断了。要说这双鞋还是我专为爬山买的,一双10块钱,十分轻灵。谁想到地摊货那么不靠谱,一座山没爬完,右脚那只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没别的办法,我只好用袜子把鞋绑在脚上,像个伤病员。从那么高一座山下来,可把我给累坏了,就盼着早点赶到密云的曹家路镇,那有商店,什么都好办。

在大路上,我们问一个老乡,到曹家路还有多远,老乡说,不远,还有六公里吧。

那也就是一个小时多点,我们向前走去,憧憬着到曹家路后要吃顿好的。可走了俩钟头,人还在山里。再问一老乡,曹家路还有多远,他说,不远,也就二十里地吧。

我简直无语了——向前走了半个小时,问第三个老乡,曹家路有多远,他说,不远,十五公里。

不是我们走错了方向,而是老乡们的距离感,实在是太没谱了。我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坚持着,结果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曹家路。那心情,就是红军到了陕北一样啊。

商店里的鞋,再便宜也得二十多块钱。那时候我是学生,心疼

啊。不过盗马贼眼尖,看见门口路边扔着一只黄色皮鞋。一定是有人买了新鞋,旧的不要了,可惜只有一只。

一只就管用,更何况还是右脚。我就是穿着那只黄皮鞋回到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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