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沼泽里的声音”

第三章

“沼泽里的声音”

白昼时间拉长了,池塘的水凉意尽退。一些青蛙还在,但这时节我很可能在庭园里的其他地方找到它们,要不潜伏在红萝卜叶底下凉爽的绿荫里,要不就是消失在篱笆底部长长的草丛间。就像青少年要上大学去,他们一样也会离乡背井、愈走愈远,试探一下这个世界,经历它的风险,学习它的教训。没能存活下来的很多,今天早上我在小路上看到被压扁的那只就是。

倒不是说这些青蛙讲过什么。

它们这种生物似乎很沉默寡言,不愿表示意见,除了耳语之外什么也不肯多说。相对于我住过的其他地方,这口池塘四周的声响非常细微得体。就像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某一处沼泽,在那儿,我也从蛙族身上学到另外的重要课。

我们在距离沼泽的边缘不远处露营,那是一片繁茂生命聚集地,又大又湿又绿。潮湿空气中饱含的水分多到我都要怀疑,如果我在那儿待太久的话,手背上会不会开始长出青苔,耳朵里会不会冒出蕨类来?

但那地方似乎很安静,来露营的人只有我们。对此,我们真是感激涕零。因为一直到那时候,在那一整趟露营之旅中,我们好像从头到尾都被噪音追着跑:摩托车、狂吠的狗、大声放送的广播、声音尖锐刺耳又吵闹的人、到半夜才肯上床睡觉的小孩,发电机整晚轧轧作响,好让露营的人能在此尽享家中所有的舒适设备,包括电视在内。这儿,至少安静又祥和,令人欢喜不尽。枕着轻柔如细语般的蛙鸣声,我们进入了梦乡。

半夜醒来,我注意到音乐这会儿变了。轻柔的最高音蛙鸣退下,更大声、更低沉的合音上场了。夜晚的空气里充满次中音和中音青蛙的歌声与交谈声。这片新的声响像摇篮环抱着我,我又快快乐乐地睡着了。

两小时之后,我又短暂醒来一次。醒的时间刚好够久,久到足以注意到一切又变了。这时,夜里回荡的尽是牛蛙轰声如雷的低音大合唱。尽管这合唱声又大又不和谐,我还是安详地再度入眠。

隔天早晨,我们讨论这件事的讽刺之处。一个简单的真理就站在我们面前。重点不在于分贝,而是我们对噪音的判断,决定了它的可接受或不可接受。不管蛙族夜间大合唱的声音有多响,也一点也不会困扰我;然而,我们却觉得之前在露营区的所有噪音让人很有压力。这是教人学会谦卑的一课。它让我学到很多,了解什么是压力的真正本质。问题不是在我外面的那件事,问题是在里面——在我自己对那件事的认识和态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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