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苏南抗日战场后,你认识了被称为“小皮球”的镇江女子柳肇珍。她的热情,大方,尤其是那甜美的嗓音渐渐地打动了你的心,尤其是她主动请缨到镇江市刺探敌情,那种无所畏惧、献身正义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你,同时你发现这位“小皮球”,这位从事丹北民运工作的女战士会时不时地含情脉脉地凝望你,从她那躲闪的眼神中你读出了人类最可宝贵的秘密。没有过多的言辞,没有过多的交流,你们不由自主地经常聚在一起。具有敏锐洞察力的渡江北上的陈毅当众“点破”了这个秘密,“你们坚持丹北战争有功啊,你们妇抗会做了许多好事啊!我们现在能够顺利渡江,真得谢谢你们呀!”他又笑眯眯地看了你与小柳……“好一对鸳鸯,好,很好!”小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也露出了少见的羞涩的微笑。
你们终于幸福地结合在一起了,然而……半年不到,竟天各一方,阴阳两分,分属不同的世界,每思此,你的心境格外地沉重。
夕阳西下,塘马村边的小河里一片嬉笑声,凭声音和身姿,你分辨出那几个人:李坚真、史毅、徐若冰、潘吟秋、陆容……
你眼睛一红,如果肇珍在,爱劳动的她肯定在她们的行列中嬉闹着。
你看了一下身边的田文,田文深情地一笑,身子靠近了你,亲昵之态渐显,但你的神情仍是那样凝重。
柳肇珍那张珍贵的半身照你一直珍藏在身边,尽管田文有时不大高兴。照片上的柳头发乌黑发亮,眉毛细而长,脸形圆圆,唇薄而红润,眼眶中盈满汪汪秋水,柔情万千,尤其那可爱的浅浅的酒窝,激荡着希冀与企盼。
柳也是一位知识女性,为了抗日,她高唱着《 义勇军进行曲 》,只身投向新四军,你记得她多次说过“中华民族的希望,在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身上”,她一九三八年七月参军,十二月就入了党。
“老罗,廖司令哪儿去了?”田文站在桥上四下张望着。
“等等吧,我叫李英去找了。”你轻轻地回应着,思绪并未中断,似沿原来的轨道运行着。
婚后,你总喜欢吻她的额头,轻轻地用赞许的口吻说:“肇珍,你是一个标准的革命者。”
你的话是有充分依据的,一九四零年十月,柳肇珍调到组织科后,一次随着组织科长王直住在茅山圩,她看到育才小学的课桌板凳坏了不少,就把你节余的一百元零用钱捐献给学校做修补费,师生们很感动,事后她向你作了汇报,还带有一分歉意:“老罗,节余的钱我没有拿来好好照顾你,待胜利后,我加倍照顾你。”你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肇珍,你做得对,我们首先要照顾好群众,然后才能考虑自己,没有群众的支持,我们就无法在苏南坚持抗战。”
你后来从王直科长的汇报中知道,有一次部队在句容横山冈移动时,半夜十二点,小柳的房东抽泣起来,还伴随着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她一打听,方知房东出生不到半年的孩子生了病,烧得厉害,房东陈阿瑞、连妹夫妇一筹莫展。肇珍不顾疲劳连夜赶到二里外的和庄,叫来张军医,一诊断,小孩竟然患了急性肺炎,若不及时救治,后果非常危险。她一直陪着军医忙前忙后,直到孩子退热安静下来,才告别出房,这件事在群众及新四军指战员中广为流传。而她只是淡淡一笑,“我做了该做的事。”
“可是,现在……”你看了一下塘马村桥边的板茅花,夕阳下犹如粉色的高粱米在轻轻地摇曳,灰黄的板茅叶在夕阳余晖的浸润下似涂抹了一层玫瑰色,而河边的柚树显得更加苍劲、威武。
谁知晓,黄金山三战三捷后,坏消息不断传来,先是陈洪被俘,旋即巫恒通殉国,整个苏南的抗战形势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为纪念先烈,鼓舞士气,一定要搞个隆重的纪念大会,以告慰巫恒通同志在天之灵。为此你找廖海涛商量到底如何来举行这个追悼会。
你看到廖海涛与李英过来了,两人几乎并排而行,你一见,露出了难见的笑容。廖还是那样的虎虎有生气,走起路来一阵风。说他虎虎有生气还真不赖,看廖那眉毛就是一副虎眉,其脑袋用“虎头虎脑”来称呼最恰当不过,闽西三年游击战争,廖海涛就打出了威风。抗战来到苏南,他在四团任政治处主任,参与了许多次战斗,后来任二支队副司令,赤山之战,打出了军威,虎将雄风,尽显无遗,现在他又虎头虎脑地走进来。
李英脚有些小,因小时裹过脚,虽解放了,但留存小脚女人的痕迹,不过她身材魁梧,为人处事果断坚决,颇有些男子气,走起路也是虎虎有风,与老廖真是天生的一对。他与你同时在黄金山三战三捷后,在苏皖区党委安排下结婚的。
你们两人初次相识于一九三五年三月中旬的永定,那是张鼎丞于一九三五年以福建省委代表的名义主持召开红八、九团的领导干部会议,你们两人彼此都听到过对方的大名,只是无缘见面。这次会议的召开,你们俩是闻其名又见其人。廖的虎虎生气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你的高大威武、沉着冷静同样给廖留下难忘的印记。后来在一九三五年的四月你们在由陈潭秋主持的闽西南军政委员会会议上又再次见面,以后在战斗中,偶尔也碰过几次面。抗战后,你们同属于二支队,你为二支队参谋长,后为江南指挥部参谋,而廖先在四团,后在新二支队工作,成为你的战友与下属。
后来新四军主力北撤,你在参加完黄桥战斗后,受陈毅重托重返苏南,担任新二支队司令,和廖一起担任苏南的抗日斗争,罗、廖司令的威名便在苏南广为传扬。
下木桥下的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水面上跳动的波光渐渐消融在暮色中,那些女战士端着盛好衣服的木盆拾级而上,依次往村中走去。三三两两的战士走动着,墙上的标语也将书写完成,小战士正书写着那最后的巨大的感叹号。
夜色降临,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余光,西边天空飘浮的玫瑰色的云朵也渐渐消融在黑暗中,大地上的一切变得灰蒙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