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福利院时,韩玛曾经这样让这些盲童们接受关于小鸟的概念。他把一只小鸟放在他们的手中,告诉他们哪里是羽毛,哪里是细小的爪子,还有可以伸展开的是翅膀。放开双手,小鸟就不见了,但可以听见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那就是飞翔。
当然,自从格桑第一次进入教室之后,在那些盲童的概念里狗就是这样的:很高很大,温暖的舌头,温和,一身长长的毛,颈部的毛非常茂密,下垂的耳朵,身体非常粗壮,卷起的尾巴。也许韩玛并没有意识到格桑是犬类中的一个特例,于是后来当初抚摩过格桑的盲童中有的终于治好了眼睛,可以通过目光来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时,那些进入他们眼帘的狗总是令他们备感失望。他们甚至怀疑是否童年的记忆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他们在回忆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更加完美了。毕竟像格桑这样雄壮的狗并不是经常可以看到的。
于是他们颇觉疑惑地举起曾经替代过眼睛的手,它应该是不会欺骗他们的。
一个去福利院采访的记者在教室里拍了一些常规的照片,中午准备离开时,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是一头大得不可想象的狗,它以令人炫目的步伐坚定地走在前面,一个盲童手里抓着它的颈圈跟在它的旁边,另两个孩子握住第一个孩子的手跟在后面。
这大狗极有耐心地应和着孩子们小心翼翼的步伐,必要的时候为了使三个孩子的脚步更和谐一点,它不得不停下来,回头低哼一声。
“这是在做什么?”记者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提问。
“没什么,不过是它带孩子们去食堂。”
“天啊,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导盲犬。”记者惊讶得有点歇斯底里。
记者不失时机地拍下的这张照片出现在第二天的晚报上。
其实福利院的孩子们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格桑已经可以熟练地领着盲童穿过院子去食堂,甚至带他们到院外的小商店去买东西。
福利院里任何一个孩子走路跌倒或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时,第一个喊的就是格桑。很快,随着巨大的脚掌拍打着地面的冬冬声,这头浑身长毛的大狗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身边,把他们领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格桑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商店、食堂、教室和宿舍。它可以轻松地根据气味把某个刚刚来到这里的孩子送到宿舍的床前而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格桑过得心满意足,它那牧羊犬的能力在这里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这是一群如此需要它的幼小的羊羔,是主人韩玛最珍贵的财产。它小心地看护着他们,带他们去院子晒太阳,甚至在他们游戏的时候充当柔软的地毯。
但夜晚依然是属于格桑的。
当夜深人静,福利院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熟睡的时候,卧在韩玛门前的格桑无声无息地站起身,在院子里绕着围墙巡视一圈,然后借助花坛边的一个土坡越过围墙,跳到外面的玉米地里。
在那些夜晚,它学会了在玉米地里飞快地穿行却并不触碰任何一片叶子,像一个随风而过的幽灵。它贪婪地呼吸着土地和青草的气息,在绿色的土地上尽情地奔跑。
在玉米成熟的季节,也许格桑并没有打算避开一个坐在窝棚一边抽烟一边看地的老农,它像一阵风般从他的身边一掠而过。那是一个月圆的夜晚,在老农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格桑已经冲进了玉米地的深处,空留下一片大风卷过田地时叶片互相撞击的哗哗的响声。
格桑仍然沉浸在那种奔跑的热望中不能自拔,它几乎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它热衷的就是把一切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不过格桑这种忘情的奔跑只是限于夜晚,它总能在天将亮时带着凌晨的露水越过围墙跳进福利院的院子,再绕着院子巡视一圈,确信一切正常以后,就在韩玛的门前轻轻地趴下。早上,韩玛打开房门准备去晨跑时格桑已经等在门前了。
格桑颠跑在穿着运动服的韩玛旁边,跟在韩玛后面的那些聋哑班的孩子们步履整齐,这样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出现在清晨郊外的大道上。当绕着散发着谷物清香的庄稼地跑上一圈回来之后,这些孩子会用手势告诉韩玛:早晨真好,阳光真好,空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