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钩2(2)

莎拉点点头。“毒舌钩是两三个世纪前,用来让女人闭嘴的刑具,不只用在讲话恶毒的女人身上,也包括任何挑战男性权威――不管是在家里或外面――的女人。”

“依你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

“我不知道,也许,开始厌世了吧。”莎拉微笑着说,“她可不像你这么精力充沛,葛兰姆太太。”

“噢,我倒能体会她为何自杀。我一直都认为,当生命不再值得留恋,也就没有苦耗下去的必要。”她扣起衣服,“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把这毒舌钩套到头上 ”

莎拉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是个难缠的老女人,”葛兰姆太太直率地说,“她几乎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看着我和我爸妈长大,可是却从来不跟我们打招呼,我们没地位,只是满脚泥巴的佃农。哦,她倒是会和老威廷汉姆说话――就是拥有爸爸那块土地的懒鬼。打从出娘胎,他就没做过什么事,一直靠着收租金和那些投资过活――她倒是愿意和这种人说话。至于像我们这种劳工阶级――”她摇摇头,“都是让人瞧不起的。”她看着莎拉的表情笑起来。“你看吧,我又把你吓坏了,我是个大嘴巴,从来不放过讲话的机会。没人会把吉勒拜太太的死放在心上,相信我,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会试图去喜欢她。我们这些街坊都不坏,只不过,大家忍耐的程度有限。假如你不小心撞到一个女人,而她竟然只顾着将自己的外套拍干净,这种人没人能受得了。”她站了起来。“我不是那种常往教堂跑的人,不过,有些事情我倒很相信,忏悔就是其中一项。不管是因为信仰,或是纯粹因为年纪大了,临终时免不了要回顾反省一生的过错,这也就是为什么,死亡的面貌总是那么平和。而且,不管你悔恨的对象是谁――牧师、上帝、家人――只要说出来,就能让你好过些。”她把脚套进鞋子里。“我猜想,吉勒拜太太是为了她那张恶毒的嘴巴忏悔,才会戴着那副毒舌钩见阎王。”

三天后,玛蒂尔达·吉勒拜下葬于“凡特威墓园”内,她父亲威廉·卡芬迪爵士的坟墓边。虽然法医的验尸报告尚未公布,但玛蒂尔达是自杀而死的说法几乎已成公论。就算波利·葛兰姆不说,光从多瑟警局撕下命案现场的封条、撤回里尔茅斯临时总部的动作,居民们也可轻易得出这个结论。

告别式很简单。波利·葛兰姆没有说错,玛蒂尔达人缘的确不好,很少有人愿意抽空来向这位印象中很讨人厌的老女人告别。完成告别仪式的牧师,在哀悼者从墓地穿过草坪朝墓园大门离去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杰克·布莱尼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席,只因为太太觉得他应该在这场告别式上露脸。他在莎拉耳边低声道:“好一群假仙的家伙,根本只是在尽一下中产阶级的义务罢了。牧师说到她是‘我们深爱的朋友和邻居’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表情 他们根本就讨厌她。”

她做出警告的手势要他闭嘴。“当心他们听到。”

“我才不在乎。”他们俩站在最后一排,他艺术家的眼光不断游走在身前一个个低着头的人之间。“那位金发女郎应该就是她女儿乔安娜了。”

莎拉听出他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于是回以嘲弄的微笑。“可能,”她表示同意,“比较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她外孙女。”

乔安娜就站在牧师身旁,紧绷的脸上有一对淡灰色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像阳光下一顶耀眼的帽子。一个美丽的女人,莎拉心想。但是和往常一样,莎拉只能从一个远远的角度欣赏她。丈夫的欲念掩饰得很粗糙,对于这些引起他欲望的“目标”,她很少表示不满。因为,在她眼里,这些女人只是欲念的投注“对象”而已。除了绘画,欲念就像杰克一生中的其他东西,都是短暂的。这种短暂的狂热,来得快,去得也快。曾经,她非常自信地认为,不管他多么迷恋另一个女人的外表,他都不会为此而毁了婚姻。然而那是过去,现在的她,对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再有过多的幻想。她只是杰克·布莱尼――这位潦倒艺术家――的摇钱树,让他能继续活着,并满足他那平庸的欲望。波利·葛兰姆说得对――这种人,没有人受得了。

他们和牧师握手。“你们俩都能来,真好。见过玛蒂尔达的女儿了吗 ”马修牧师转头向那女人说,“这是乔安娜·拉斯勒;这是莎拉·布莱尼医生和杰克·布莱尼。乔安娜,莎拉是你母亲生前的医生,去年亨德瑞医生退休后,就由她接手。她和杰克住在隆奥顿,也就是杰弗里·弗里林以前住的房子。”

乔安娜和他俩握手,然后转向身旁的女孩。“这是我女儿鲁思。布莱尼医生,我们都很感谢你为我母亲所做的一切。”

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跟她母亲一样一身黑,面貌同样姣好,脸上没有一点感激的样子,倒是透着紧张和苦恼。“你知道外婆为什么要自杀吗 ”莎拉柔声问。“好像没有人知道原因。”女孩脸上出现愠容。

“别这样,鲁思,”她母亲叹了口气,说,“难道还嫌发生的事情不够多吗 ”显然,她们之间曾经谈过这件事。

如果女儿已经这么大,乔安娜应该已接近四十,莎拉心想。但是,一身黑色外套的她看起来却非常年轻、非常脆弱。莎拉感觉到身边的杰克又开始蠢蠢欲动,她气得想当众给他难堪。他以为她还剩多少耐性 竟能无视于她的存在,视她的自尊为无物,他以为她还能忍受多久 从小的教养以及职业的要求,让她绑手绑脚,除了忍受,什么都不能做。可是,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没有发作,转而向女孩说:“鲁思,我也想让你知道答案,可是我帮不上忙。上一次见到你外婆时,她还好好的,除了关节炎的老毛病,并没有什么她不习惯或不能承受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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