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马丁吗?”她又在我没防备的时候问了我个问题,这不是第一次了。格罗特有蝴蝶的头脑,蝴蝶经常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时候她就像是疯子。富人多少都有点与众不同,但他们不会疯。既富有又与众不同只是说明这个社会接受你这样,因为它不能不接受。人们按照你的游戏规则做事情。你越富有,他们就越冷酷。就像在象棋里面那个自诩的国王。我猜测着伊娃的规则是什么,我是不是在遵守那些规则。
“马丁?我好像不太了解他。”
“你当然了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
“你可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选择。”
“这是什么意思?”
“马丁会继承这个地方。你不喜欢这儿吗?”
“我没这么说过。”
“想想所有那些北欧的房子,还有狐狸脑袋,这让我起鸡皮疙瘩。”
“伊娃,我不是——”
“动物从墙里面爬出来。野蛮残忍的怪兽。阿拉伯国家要古老一些,文明一些。”
我想着马丁,想着他身上的烟草和黄铜味儿,那味道和他很相配。他的女朋友爱莲娜,也和他挺相配。我还是不知道他在格罗特的房子里做什么,或者他不在这里的时候做什么。我可以想象他在泰国或者果阿抽着香烟,但是在这儿,在土耳其的东边就没那么好想象了。唯一和马丁不相配的就是迪亚巴克尔。
“我的母亲过去常常说男人往低娶,女人往高嫁。”她充满了信心地点点头。
“这句话是表示赞扬的吗?”
她撅起嘴。“马丁是个帅气的小伙子。”
“我的母亲过去常说美丽的人就像美丽的车,要花很多钱去维护,对环境也不好。我过去从来都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鬼话啊。”
我们一起坐着。虽然中间隔着桌子,但我们好像靠得更近,而不是分开的。伊娃·范·格罗特喝着她的酸梅汁,里面加了些伏特加。我喝着我的冷咖啡。天空中明亮的蓝色很刺眼。
“你看起来有点累。”隐遁者说。她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和阿玛尼的太阳镜。那个太阳镜对她的脸来说太大了,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涂着口红的大眼睛昆虫,虽然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一点,而我是最不可能说的。也许这是她成为一个隐居者的首要原因。
“我做梦了。一直到醒过来。”一架飞机飞过去,朝着东边印度的方向。我小声地说着,看着那架飞机飞远。“我看见了一只长着鳞的狗。”
“什么?什么样的狗?”她说话的样子好像那是她的财产一样。这让我有点生气,我没有回答。“一只长了鳞的狗,是吗?”
“说说你自己吧,你都做什么梦了?”
“性,我总是这样。”
她斜着眼睛思考着。我开始喜欢格罗特了,比喜欢她的房子更喜欢她。在房顶的景观以外,我可以看到整个城市,低地延伸到东部的山区,平原向南,远处层层叠叠,还笼罩在河水的雾气里。我更喜欢比迪亚巴克尔大一点的城市,小一点的视野。土耳其的东部对我来说有点空,让我感觉在这个地方让会迷失自己。
“在本地的神话中,有一只长着鳞的狗,是美索不达米亚的半龙半狗的怪兽。你梦到了这个地方的过去。”
“这并不让我吃惊,我在这儿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了。”我呷了一口咖啡。在炎热的阳光下,咖啡又冷又苦。
“它的脚是什么样子的?”
“我记不得了,伊娃。我没有看。也许它穿着鞋呢。那会有帮助吗?”
“别开玩笑,我在问你它的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鸟的爪子一样?”
“我不知道,这不重要。那是我以前看到的土耳其,一定是美索不达米亚——”我朝着南方看去。“——不是这里。”
她拿起那瓶伏特加,又往酸梅汁里面加了点酒,那瓶酒在她衰弱的手里显得很沉。“我喜欢年轻人,我觉得他们不讲话的时候很迷人。他们好像注定是无知愚蠢的。”她摘下她的太阳镜,指着风景说,“所有这些,直到山上,都是美索不达米亚。我们在两河中间的地区。这是底格里斯河,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把它叫做迪耶赫,在我们身后的一百公里是幼发拉底河。你明白了吗?这些河流告诉我们,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这是侵略者阿塔图克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沉默了,我们坐在那里看着底格里斯河。在河的周围有大片星星点点的西瓜田,还有平整的浇灌过的土地。已经有人在那些西瓜地里劳作了,远远看去都是小小的,就只能看到他们不断重复的动作。我的眼睛跟随着山谷向下,看到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方向。我从这儿也许可以看到它们,尽管这似乎不大可能。这就是两河流域的土地,美索不达米亚。
我回过头来的时候,老太太正看着我。“你可能在想那是世界的尽头了,是吗?”
“没那么糟糕。”
她斜着眼睛看着太阳,撇了撇嘴。“迪亚巴克尔有五千年的历史了。你无法想象,在这里待着是个特权。一个特权,凯瑟琳。罗马人到过这里,还有亚历山大大帝,跛脚的帖木儿。亚历山大曾经有个很贵重的肩饰,你知道吗?一个很美的肩扣,就像“三位一体”一样。”
“那后来它去哪了?”
“当然是丢失了。”
我靠近她,说:“伊娃,我很高兴你喜欢这里,但这不是我要找的。我不想冒犯你。我只是想找“三位一体”。你有没有记起来什么?”她没有理我。我大声说:“关于“三位一体”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