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兄 弟(5)

萨尔曼的底格里斯河是黑色的,流速很快,而且很危险。这条河是巴格达的河,而丹尼尔的那条河是沙漠之河。幼发拉底河很宽,蜿蜒曲折,是一条面积像大陆一样的河,沙洲在其中翻转移动就像条大鳗鱼,船是不能在上面航行的。它比底格里斯河的历史更悠久。在南方两条河汇合的地方,幼发拉底河是更深的绿色,还有白色的翠鸟像鬼魂一般在河上出没。

河流的名字是拉结给他们起的,但她不这么叫他们。私下里,她为这些名字感到不安。这城里到处都是不同的信仰和那些古老的心怀仇恨的神,拉结觉得这些名字变成了不祥的预兆。

她看着丹尼尔从西边的门进来。他和他的弟弟,还有耶苏夫一起把蜂箱拿了回来。他走路很慢,但他的身体一点都不虚弱。拉结想,被动和消极隐藏着或者酝酿着某种力量,这种力量有一天会变得宏大无比。在这种力量的旁边,萨尔曼轻快的步伐看起来是那么脆弱。

她把视线移开。有一次,她跟他们用自己起的名字开玩笑,最后却语塞了。在她脑海深处冒出了一种想法:丹尼尔会比他的小弟弟更长寿。从此,她再也没用这两条河的名字叫过他们。

有两扇门的房子,蜜蜂的飞行轨迹,萨尔曼作伴,拉结料理生活。如果有人告诉丹尼尔他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他肯定会充满恐惧地狂笑。

在沙漠的边缘,两个孩子在走路。一个比另一个高一点,一个比另一个魁梧一点。这就像个谜语。他们一个手里拿着蜂巢板,一个什么都没拿。他们是那么相像,很可能是兄弟俩。沙漠的空气在他们周围闪着微光。

在一个时间点,“三位一体”的故事变成了三个故事;然后在另一个时间点,这三个故事又重新汇合成一个。所以,这让我很难同时去追寻。我真希望我有三个脑袋、三双眼睛,这样就可以三个人一起去找这件宝贝了。

有太多的地方要去看了,我要搜寻整个世界。有些晚上,当我一个人的时候,会梦到自己已经失败了,因为我想做的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三位一体”已经永远地消失了。然后我就想象着把这些笔记本,还有上面记着的所有要做的事情都统统扔掉。一定会有人发现它们,然后把它们带走。谁知道呢,有人可能会找到它的。我肯定忍受不了这样,就像是有人把我的生活偷走了一样。

“三位一体”,一度变成了三姐妹。英国皇室珠宝被毁后的一年,勇武过人的约翰公爵的这件肩扣被改了名字,在接下来的六年里一直被称为三姐妹。强健的具有阳刚之气的“三位一体”经历了一次性别的变化。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理解是这个名称的变化来源于“三位一体”自身的变化。几年以来,斯图亚特的几代国王不断地将旧宝石替换成新宝石,又在上面增加新的宝石,如切割过的钻石和镫形的珍珠。“三位一体”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珍宝,镶嵌了这么多的宝石之后,它看起来更加精美复杂。但查尔斯和亨丽埃塔同时也破坏了这件珠宝简约的风格,平衡的几何构造不复存在,它的金别针负载了太多的光芒。这件珠宝现在看起来像是带浮雕的装饰性玻璃胸针,或者是像华丽的法贝热的彩蛋一样没什么艺术价值的庸俗艺术品。这二十年来,“三位一体”变成了这样一件过于累赘的珠宝。

它也是最后一件英国皇室的珠宝。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它是随着王后亨丽埃塔·玛丽亚一起被英联邦流放的。这位国王的妻子几年以来一直想方设法地想把它卖掉。为了买进枪械,她就像个涂脂抹粉、带着宝石的女售货员一样走遍欧洲,到处兜售这件珠宝。在那时,欧洲大陆的财富都聚集在荷兰的银行里。最后,亨丽埃塔终于设法在鹿特丹把这枚肩扣出了手,以十万四千里弗尔的价格把它卖了,而这些钱与“三位一体”的实际价值相去甚远。买主是伦巴底银行的克莱斯泰克斯先生。

荷兰就像英国一样,也是一个以海致富的国家,巴塞尔和伯尔尼这样地理位置的城市不断聚敛着资本能量。雅各布·福格尔应该会在鹿特丹的崛起中感到骄傲自豪,因为这个地方的财富是来自于郁金香和香料。最终,荷兰还是唯一能买得起“三位一体”的国家,而且在一年之内将它买卖了两回,第一次卖给了阿姆斯特丹的威廉,第二次卖给了鲱鱼王子——祖特坎普的安德烈。他们俩都是顶级商人,买走“三位一体”是对整个欧洲皇室和皇室以外的所有人的一个宣言:一个商人也可以佩戴国王佩戴的钻石。

在范·迪克的油画中,祖特坎普的安德烈是一个自力更生、独立奋斗的人,但他身上劳动者般发达的肌肉也渐渐变成了脂肪。他身穿剪裁得体的衣服,显得有些苍白,皮肤很是滋润。安德烈投资渔业,也投资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但也有人说他早年是以做私掠船发家的。他奋斗到今天全靠自己,从来没有结过婚。安德烈是个很容易给自己树敌的人,就像别人交朋友那么容易。最后在1655年的11月,他厌烦了城市里尔虞我诈的生活,便决定退休,住到他最后购置的房产里去,那是一座在荷兰极北边的祖特坎普和于苏伊森之间的庄园。

这房子现在看来很荒凉,院墙周围是修剪过的树木,带有黑色树桩的林荫道,穆尔的雕塑面对着空荡荡的原野和欧盟的花房。这个加固过的建筑其实是一堆废墟,还留有砖墙的地方是黑色的,就像工业城市里被污染的石头。

在这个地方,安德烈的敌人抓住了他。在他在北部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这个富商的庄园便被烧成了灰烬。议员们和民兵被从于苏伊森和格罗宁根叫来确定起火的原因,但他们被大雪拖延了一天,抵达时已经没什么可以发现的了。安德烈被烧成了灰,还有一个女人和孩子。三个幸存下来的佣人把他们收殓回家。如果那里有捡垃圾的人的话,在大雪和废墟中,这些来调查的人永远也看不到他们,幸存者们也什么都没说。

死了人是最重要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宝石就没那么重要了,虽然钻石也可能被烧毁。在那特别热的天气里,宝石只有在其他形式的碳的保护下才能完好无损。它必须被放在容器里,一个盒子、口袋或者手掌。皮革和骨头是可以保护它的。

格罗宁根的执行官写了一份遗留物的报告,报告的纸黑得像鳗鱼皮。他们提到那个女人和孩子,但他们没有被鉴别出身份。他们给出精确的官方解释:祖特坎普的大火完全是由于人为的疏忽造成的。大家一致认为,火源可能是没有看管的壁炉、床边的取暖器,或者是燃着的烟斗。

报告上说,鲱鱼王子在床上抽烟引起了大火而身亡,对比也有其他的说法。祖特坎普对安德烈来说不是理想的退休之所,荷兰的北部是那些不客气的粗鲁敌人的地盘。几十年以来,格罗宁根城一直没能控制周围乡下的地区,双方在沼泽和开拓地里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令人厌烦的战争。在当时对那次火灾的纪录里,安德烈被描述成一个局外人,一个不知深浅的老头,干涉了自己搞不明白的宗派之争。在格罗宁根,有些人很高兴看到安德烈消失了。

他曾经是个富人,财产里包括了范·迪克的画像(关于范·迪克,现在只有书面研究,他的作品没有流传到现在),被切割成了几部分的阿散蒂金面具,就像海盗的战利品,“两罐茶叶”,还有“三位一体”——就是当时的三姐妹。调查者认为安德烈的财宝都没有幸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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