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县长生涯

看来帝王之命就是不同凡响,大哥当了县太爷之后,就立刻“抖”起来了。一改当年卖草鞋时颓样的大哥激昂地向我们宣布:“我要从这个芝麻官做起,开创自己的事业!如果说,动荡冲击下的朝廷已经像张三条腿的桌子,那我们就要争做那另一条腿,支持起整张桌子!”

大哥的比喻虽然很形象,但在表达上略显粗陋。不过我们都没笑。在我们同样年轻的心中,不也一样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希望和梦想吗?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出现了。

那是大哥新官上任后的第四个月。离开战场的我们很寂寞,但寂寞并不等于没事做。当时,小小的安喜县城已经被我们治理得井井有条。自从老三负责治安工作后,安喜县城再也没出现过一桩刑事案件。我则忙于一些文字类的工作,有点形式主义,不过有时也会处理一些人民内部矛盾。在我俩的拼搏下,大哥简直是垂拱而治。那一天我们得到通知,说上面派了一名督邮到我们县视察。我和大哥出城迎接。说实话,那天我特激动,满脑子都在想着上级会如何对我们这种“世外桃源”式的管理方式大加表彰,说不定还能见报呢!别说我动机不单纯,我只是太想得到伯乐的赏识了。无论在什么年代,年轻人都偶尔难免有些急功近利。

理想和现实总有很大的差别,这话算是说对了。那位纪检办的督邮居然对我们颐指气使,还不停地向大哥使眼色。我起初还以为这人眼睛有毛病,后来才明白,感情这小子是要我们孝敬他呢!要不说我们太单纯呢?居然根本不了解这条“大汉官场第一潜规则”!督邮看我们始终困惑地看着他使眼色,有些不爽,“哼”了一声就回宾馆去了,只留下我和大哥面面相觑。

虚荣心没有得到满足的我回到家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老三的声音传来。那是老三特有的京骂——“看你丫那X样!我X你妈的!”怎么了这是?我揉揉睡眼跑出门去。我跑过了两条街才找到老三——他的嗓门也太大了。我当时就想,他这样早晚会把人吼死的。结果后来在长坂坡,他果然做到了。

老三正拿着鞭子抽人,四周围的都是老百姓,大家似乎都在为他叫好。这小子,打人还有理了!我得管管。我怀着一腔正气冲过去夺下鞭子,大喝:“老三,别胡闹!”老三吃了一惊,随即涨红了脸,说:“二哥,你知道丫督邮要干什么吗!”旁边一名热心观众抢答道:“刘县长这样的好官,因为没有用钱贿赂这厮,这厮竟设计加害,幸好被三爷得悉。这狗官就知道贪污,该打啊!”

我一听就毛了,大喝一声:“老三,这鞭子不是那么用的,你看我的!”批头抽将下去。抬手看时,这还是督邮吗?估计连他妈都不认识他了。

老三正和我抢鞭子,大哥来了。大哥还是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拽。他拉开我们,指着督邮说:“我们本该杀了你这种祸国殃民的杂碎!今天放你一马。我们兄弟一心为国为民,再不受你这贪官的气了!”说着,大哥拉起我们,昂然地走了,背后是老百姓的挽留声:“刘县长,我们安喜县百姓谢谢你!”

在那一刻,我的心又一次被震动了。作为一个官员,他的成就其实不在于什么职位和薪水。像大哥这种能被百姓如此挂念、如此拥戴的官,即使再小、再穷,也是堂堂正正的好官!大哥的身高只有一米七三,但我却觉得,他是那么高大。尽管大哥有时很做作、很神经,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说他的为人是装的,其实只有我们明白,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因为我们知道,大哥的城府全都用在了正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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