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兄弟

我正为自己的音量太大吵到人家而感到抱歉,那个环眼黑汉倒先招呼起来:“喂,那个长胡子的大哥,过来一起喝两杯!”谁?我?是啊,毛腺发达却偏偏不爱剃胡子的我,经过这么久的流亡,胡须居然已经蓄了好长的一把。但一向迟钝的我却没察觉到这把胡子已然成了我的代号!

难得有如此豪放之人,我也就不客气了。就这样,我们三个开始了这一生中的第一次谈话。

白脸的自称叫刘备。喝到第三碗的时候,他情不自禁,仰天长叹道:“我堂堂八尺男儿,眼看盗贼群起,国家危难,百姓受苦。只恨我势单力孤,徒有报国之心而无能为力啊!”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我和旁边的黑兄弟都被吓到了。在我心里,男人的眼泪是最珍贵的。桃夭死的时候我都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所以在我看来,这个个子不高的白面男人能为了国家和百姓掉下泪来,真的是情意至深了!当然过了不久我就明白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流泪观也不一样。不过那时他已经是我大哥了,而且他确实是天下最好的大哥。

白脸还在哭着,而且似乎越发具有感染力,因为黑兄弟的眼眶也湿了。我刚要说话,黑脸就先喊了起来:“刘大哥啊,我张飞佩服你这份忧国忧民。我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你既然有匡扶国家的志气,不如就拿我的家产投资,我们三个一起干他一番事业吧!对了,红脸大哥,你叫啥?”

视金银如粪土,年纪轻轻就一腔热血、满怀抱负,这就是三弟张飞给我的第一印象。我从来,并终此一生也没见过这么豪爽的人。如果说刘大哥的泪唤起了我的感情,令我为乱世伤怀,让我试着思考人生的价值,那么张飞兄弟的大嗓门则唤起了我的豪情,让我突然找回了斗志。那是理想的催化力量,而不再是浑浑噩噩的等待与徘徊。

张飞的嗓门有一种令所有男人都热血沸腾的感染力。我及时调整了一下刚刚被煽起来情绪,拍案而起,豪放地笑道:“今天遇到你们两位兄弟,我关羽非常开心!我和二位一样,也想为国家和百姓做点事。我眼下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尽快平定这个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实不相瞒,我关羽当年是杀了狗官才逃亡江湖的,今天遇到兄弟们,我也不避讳。若两位看得起我,咱们三个就好好在这世上闯出个名堂来!”

听了这话,刘大哥脸上一阵喜色掠过。张飞快人快语,早就一把抱住了我,张着大嘴对着我的脸笑道:“哈哈,兄弟你真是我的知己!狗官杀一个少一个,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真汉子!”其实多年以后,我都不太适应他的热情。但是在那一刻,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张飞就是我这辈子的兄弟。

后来的事情就是被无数人传唱的桃园结义。又是桃树,与我一生紧紧相连的桃树。我来不及多感怀什么,就被热情的张飞拉去上香了。提起这件事我就很自豪,真的。那天,当大哥拉起我们,三兄弟紧紧搂在一起时,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感谢上苍,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后来的什么五关六将、水淹七军,而是结识了两个生死不变的好兄弟。

我们三人互问了长幼,郑重起誓:“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这看似简单的誓言却是我们永恒的承诺。好男儿言必信,行必果。我们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美丽的桃花园,更永远刻在了彼此的心中。

结拜仪式完毕,接下去就是喝酒啦!男人就是这样,好兄弟话不用多说,酒不能少喝。

我们这才知道,虽然大哥目前的职业是无证的卖鞋小贩,但他的祖先原来是皇上,按辈分算,他是当时灵帝的弟弟。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特别看中这个,也特别有尊卑感。哪像后来人,连起码的尊老爱幼都没了,不提也罢。总之,这事对我和老三的触动挺大。大哥那么尊贵的地位,却能待我二人如亲兄弟,真让我们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别和我说什么“刘备穷得叮当响,早就是没落贵族了,有什么可拽的?”在我关羽眼里,大哥只是一时窘困——凤凰怎么可能永远待在鸡窝中呢?

别看大哥长得文静,作风可一点儿也不拖沓。第二天,他就开始带着我俩招兵买马。当然是老张出钱我出力。我也没忘记在未名山等我的那票伙计,跑回去把那百来号人都叫上了。路上我一再嘱咐大家,从此我不做大哥了,以后不许瞎叫,不能乱了规矩。过了几天,老三招的人也齐了。大哥用激情的演说和眼泪换回了两个大富豪的巨额赞助——几百匹马!说到搞外联,我和老三可真是服了大哥。领导力的要义就是既能以自身魅力为团队开启愿景,又能通过社交手段给集体营造氛围——大哥显然做到了。想想我,虽然带着山贼们也干出了些许名堂,却只不过是依靠自己的武力带头冲锋罢了。

那一天我告诉自己,我目前充其量只是个将才,要想成为一位合格的统帅,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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