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军宣队刚要我下放的时候,我属于犯严重错误的三类干部,留党察看一年。后来到了农村,过了一两年后,又改成严重警告。再后来我到化工局,粉碎“四人帮”后,我又申诉,才把我所有的这些处分全免了。时间大概是1977年、1978年。
苏:那您算较早“解放”的干部了。
王:是的。那时候有些同志还背着处分,有些甚至到1981年、1982年才彻底平反呢。所以我们这批干部对市委的平反非常关心。我算中层干部,“解放”得稍早。高层一点的干部“解放”得比较晚一些。我记得我在化工局工作一段时间后,那时候我住在和平里,佘涤清[6] 放回来了,王汉斌[7] 放回来了,都住在和平里不远。王汉斌分配在一个厂子里任革委会副主任,分管后勤,是排在第十几位的革委会副主任,挺屈才的。我们?-常在一块打桥牌,分析分析形势。对于市委一些高层干部,也会偶尔聊一聊,譬如说郑天翔同志怎么样了啊,?-怎么样了啊。?-刚回来,就一起去看看。我还记得佘涤清刚回来的时候,我和张明义[8] 就去看他。当时很多人都不太敢走动,我们属于“我们就这样”一类的人,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这个意思,就去看望刚“解放”的同志。
1978年总的感觉是,北京市相当多干部讨论的一个热点问题就是对刘仁同志平反的要求。刘仁同志在“文革”前任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做了大量工作,一定程度上,彭真和刘仁代表着北京市委,刘仁同志在“文革”期间不幸被迫害致死,因此北京市相当多干部非常关心,非常怀念。这一点,我印象深刻。
文化的大变化――内部电影、文艺演出和内部小说
苏:刚才您谈到了文化上变化不小,具体是哪些变化?
王:文化上变化比较大,我记得至少有三个方面:内部电影、文艺演出和内部小说。
1978年的物质生活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文化生活有一个亮点――八个样板戏的时代终于打破了!这个时候最流行的就是看内部电影,哎呀,看内部电影成为我们这些干部当中非常有乐趣的一件事情。当时化工局我们这几个人每逢有内部电影,几乎必到。各大部委好多礼堂都放内部电影,还有就是不定哪个单位搞来了片子,就放,于是就发票,要搞到票都是靠关系,于是就有专门的人成天在那里倒腾票。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很喜欢看,化工局工会的同志很积极地去弄票。有时候一弄还能弄到好几十张票,于是一帮子人一起去看。
我记得有一个电影是关于朝鲜一个女谍报员的,连着三集,一演就演一夜,从晚上12点一演演到早上5、6点,在北京展览馆放的。我记得这次是我爱人弄的票,弄到票的时候很晚了,拿到家里来了,大概有十几张票,找?-去呢?一个得找有交通工具的,还得有人爱看,一看得看一夜啊。我就给化工局几个头打电话,他们都是爱好者,兴奋得很,于是要了车到我们家来,把我们接上,一块看到第二天早上。第二天早上还要开化工局的常委会,我记得这次看完电影后,去赵庆和那里吃了点东西,接着开会去了。挺困的,但是还是得想办法开好会。你看,我们那时候瘾头就到这种程度。当时很多人业余时间都在想:现在在放什么电影呀,怎么样搞到票?
苏:都有些什么片子?
王:那时候的内部电影,哪个国家的都有,有日本、朝鲜、南斯?-夫、罗马尼亚的,连美国电影也有。我现在都记得,一个是《魂断蓝桥》,一个是《鸳梦重温》,你们现在很多年轻人知道《魂断蓝桥》,但知道《鸳梦重温》的不多,我给你讲讲《鸳梦重温》讲的什么故事。它是讲一个英国的贵族军官,在战争中被炮弹震伤,过去的记忆完全丧失了。因为记忆丧失了,忘记了自己的家乡、父母,自己从医院出来的路上,就碰见一个女的,后来和这个女的恋爱了,等于他的生活重新开始了。他们结婚后住在一所房子里,两个人感情很深。后来这个男主人公身体慢慢恢复后,给报社写信找工作,报社也录取了他。他出门准备走的时候,他爱人给他装好了箱子,拿着房门的钥匙。结果他这一出门,叭,又出车祸了。这一撞,他把和他爱人这一段的记忆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又记起来了,想起自己是什么家族的贵族军官,回到家族去生活了,他的爱人在家里却怎么等也等不到他。不过,他拿着手里的钥匙一直觉得很纳闷,箱子已?-存在旅馆了。这个男的后来成为一个大公司的?-事长,出名了,这个女的在报纸上看到了,就去找他,他实在想不起来。女的很痛苦,就考到这个公司工作,甚至做了他的秘书,老启发他,可男的始终想不起来。?-过若干年后,女的几乎都不抱任何希望了。但这个男的一直没有结婚,他一直觉得有问题,有时候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钥匙,不停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女的老启发他,说起医院出来的路上有一个咖啡馆,还去旅馆把箱子拿来给他看,他都若有所思。有一次,他自己沿着医院出来的路上一直走,走到他们两个曾?-的家门口,钥匙往里头一捅,门开了。他回头一看,那女的也来了,他突然就想起来了,两个人拥抱,电影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