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类就是"以隐为隐",就如林逋一样,任你千呼万唤,我就是不入官场,甚至连城市的大门都不肯进,怎一个"倔"字了得。
林逋是北宋初年著名隐士,目下无尘、孤高自许,隐居在西湖边的孤山;二十年不入城、不入仕。他终身未婚无子,植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
提到林逋,人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他的诗,"占尽风情向小园,众芳摇落独暄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首小诗,田园之乐,暗夜之情,跃然纸上;满溢的遐思和仰望在后人的心头层层荡漾,隐居的清雅和高逸,也如夜半歌声,缥缈而至。因为这首《山园小梅》实在声名太响,所以人们往往忽略了林逋的词。
林逋一生存词三首,《长相思》便是其一: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这首《长相思》虽然写的是离愁别绪,但笔调清新优美,上阕写景,"吴山青,越山青"两个叠字的运用,在复沓的民歌中唱出江南美景。一句"谁知离别情?"似乎是对亘古青山的怨怒,也像是对情人的嗔怪,别有意味。下阕由景入情,"君泪盈,妾泪盈",满纸离别之痛,泪眼婆娑,哽咽无言。同心未成潮已平,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吴、越为春秋时期古国之名,在今江浙一带。这里自古以来明山秀水,风光无限。而锦山秀水,也阅尽人世悲欢。
林逋长期隐居西湖江畔,孤傲的情怀,向来为人称道。人们一直以为"和靖先生"妻梅子鹤,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一定是爱情的"绝缘体"。不曾料想,原来林先生对人间真爱也如此深情。
后人无数次揣测,是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外力的干扰,林逋的爱情不能如愿,才隐居孤山,与动植物为伴?
然而不论如何解读,历史只有一个结局:他是清高的隐士,无子,未婚。
然而,似乎中国古代的隐士总是很难真正归隐,即便退守深山,也还是招来无数的羡慕。名士梅尧臣就曾经踏雪寻山,拜访林逋。而北宋名臣范仲淹也是林的一个好友。可见,林逋虽隐,但对于庙堂与江湖之事,定是了然于心的。
三两旧友,与风雪之日围炉话谈,江山如此多娇,才情如此俊秀,饮酒取暖,谈笑风生;纵然隐蔽孤山,亦不乏生活情趣。足见林逋的隐居只为避世却并不厌世。
避世,乃避红尘琐事;厌世,多为心灰意冷。宋初之际江山甫定,书生们意气风发,正是指点江山豪情万丈之时,加上政治上对文人的特殊照顾;平素还能有几个要好的朋友经常走动,可以想见林逋的隐居生活还是比较滋润的。
古人隐居者虽多,但能丝毫不被政治风波所牵扯,隐得如此功德圆满、自在洒脱的却并不多见。
也正是因为这份优雅和从容,林逋的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除了《长相思》外,还有一首《点绛唇》,写得也是气韵生动: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中国常有"萋萋芳草喻离愁"的文学传统,如"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饮马长城窟行》),"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赋得古原草送别》),无处不生的春草,犹如人们无处不在的深情,别意缠绵,难舍难分。然而林逋的这首《点绛唇》却于众多咏物诗词中脱颖而出。
残园、乱春、烟雨、落花、离情、日暮,在阡陌交通的小路上不断蔓延,全词无一草字,却字字令人联想到芳草萋萋,写景抒情浑然一体,被奉为咏物词的佳作。王国维更是称赞为"咏春草三绝调"之一(另两首分别为梅尧臣的《苏幕遮》和欧阳修的《少年游》)。
古人咏春咏草多为感怀伤世,以屈原为首的文人骚客,也多以香草美人自喻,含蓄地表达自己对君主的忠贞、"迷恋",以及愿意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的决心。所以,这类"八股写法"常常是托物言志,鲜有真诚、纯粹的咏物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