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萧衍实际上已完全归属于佛教了,而帝王的身份则成了他为佛门做贡献的手段。凭借着一个人的虔诚,佛教几乎被推上了国教的位置,一时间朝廷内外、王侯百姓奉佛成风,修建佛寺、铸造佛像、兴办无遮大会成了人人热衷的活动。单就寺院而言,仅建康(今江苏南京)一处就有五百余座,且每座"经营雕丽,奄若天宫",故而,诗人杜牧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便不足为奇了。
然而,迷蒙的烟雨之中,诸如同泰寺、大爱敬寺、大智度寺之类的名寺、古刹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佛教势力的衰微,逐渐失去了耀眼的光辉,甚至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中,不再被人提及。但有一间相官寺,则因萧衍的儿子--梁简文帝萧纲和他的一篇碑铭,而让人们得以回到那段处处弥漫着佛香的时代,见识一下古寺的宏大、庄严。
开基紫陌,峻极云端。实惟爽垲,栖心之地。譬若净土,长为佛事。银铺曜色,玉碍金光。塔如仙掌,楼疑凤皇。珠生月魄,钟应秋霜。鸟依交露,幡承杏梁。窗舒意蕊,室度心香。天琴夜下,绀马朝翔。生灭可度,离苦获常。相续有尽,归乎道场。
萧纲《相官寺碑》(节选)
对于寺院来说,选择合适的地理位置亦是非常重要的,此段节选的前三句,便是针对相官寺幽静的地理方位而言的。在京城大道奠基修建的相官寺,宏伟壮丽,高耸入云。地势高且土质干燥,实乃修建祗园精舍的理想之所,亦是心灵休栖的最佳选择。此处就像是未被俗世垢染的清净世界,可以长久地在此供佛修行。
既然是一个如此适合修行之所,崇奉佛教的梁朝帝王必不会随便起一座寺院,敷衍了事,相官寺必有令人称奇之处,故而,萧纲用接下来的六句,道出了相官寺的特别之处。银制的门环底座散发着明亮的光彩,汉白玉做的梁柱础礅闪耀着金光,凌空的塔楼仿佛仙人的手掌,巧妙设计的楼台犹如展翅飞翔的凤凰。炫目的珠宝与清冷的月光相映成趣,寺庙的钟声应和着凛凛的秋霜。鸟儿在清晨露水凝结之时飞离巢穴,幡旗在杏木梁下迎风招展。敬佛的心意如花蕊般散发出芳馨,四周环绕的是虔诚供佛的焚香。源自天上的仙乐,在夜间突然降临人间;天青色的宝马,于凌晨之时翱翔于天际。
在如此的清静之地,佛家的修为必能达至极高之境界,甚至"生灭可度,离苦获常",亦不足为奇。只要坚持修行就可以脱离生死轮回之苦,从而达到永恒常在的境界。进入永恒之前,总会有一个尽头,那就是相官寺这一道场。
相官寺,一个在梁代时未曾够格列入名寺之列的寺庙尚且有如此的规模,其他宝刹之气势可想而知。"四百八十"座如此辉煌的寺院,散布于烟雨迷蒙的建康城,再加上从未间断过的缭绕的佛香,萧衍开创的梁代,一如他皇帝与和尚的双重身份和被饿死的下场,曲折迷离。
何苦为官场所累
元长秉奇调,弱冠慕前踪。
眷言怀祖武,一篑望成峰。
途艰行易跌,命舛志难逢。
折风落迅羽,流恨满青松。
沈约《伤王融》
琅琊王氏的出身,令王融有足够的条件自豪,何况他还有过人的才情。年少之时,他便已"神明警惠",在母亲谢惠宣女的教导之下,更是"博涉有文才",未到弱冠之年便被举荐为秀才。故而,他能在别人提到那个七岁便能属文的神童外甥刘孝绰时,自负地说:"天下间的文章,如果没有我的话,就最数孝绰出色了。"
王融是有自负的资本的,诗作每每获得好评不说,那篇名为《三月三日曲水诗序》的颂词,更是名动一时,不仅轰动了江左的文坛,就连北朝的士人也为其文采所折服。他宛如一颗耀眼的明星,将本来就已是群星闪耀的文坛照得更加绚烂了。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际遇,王融像是注定了要与文字打一辈子交道的。韩愈曾说"术业有专攻",王融无疑是找到了最适合他发展的一个领域,但他要的并不止这些,和中国古代的所有文人一样,他要入仕,他要像王家的祖先那样干一番大事业,他要在三十岁之前成为宰辅之臣。
按照期望中的那样,王融如果身处四海升平的治世,不仅会在文坛名声大噪,仕途或许也会如当时之人所预言的那样:到了四十岁,名位就能赶得上祖先了。可惜的是,他身处的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