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帝王也能入空门
皇帝与和尚,是人生的两个极端:皇帝乃万乘之躯,治理万民,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极端热闹;和尚却不问世事,清心寡欲,欲修金刚不坏之身,极端冷静。凡夫俗子想要走到其中的任何一端,都非易事,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就足以令人咋舌了,更逞论兼具两个极端了,简直如水火相容般匪夷所思。
但总有一些超凡之人能将不可能的事情变为现实,梁武帝萧衍便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这个在史书中被称为"六艺备闲,棋登逸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 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妙"的全才君王,既博通,又专精,有着历代君王少有的才情。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将皇帝与和尚这两个极端汇聚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萧衍的宗教生涯并非是纯粹属于佛教的,他也曾和"山中宰相"陶弘景一起沉迷于道教。就在他为道法仙丹着迷的同时,佛教传入中国并日渐壮大。萧衍在了解了佛教的教义之后,毅然转投到了佛教的门下。在他眼中,一切与佛教有关的东西都是如此的美妙,而因自身的修佛,使这美妙不再遥远,仿佛近在咫尺。
真人西灭,罗汉东游。五明盛士,并宣北门之教;四姓小臣,稍罢南宫之学。超洙泗之济济,比舍卫之洋洋。是以高檐三丈,乃为祀神之舍;连阁四周,并非中官之宅。雪山忍辱之草,天宫陀树之花,四照芬吐,五衢异色。能令扶解说法,果出妙衣。鹿苑岂殊,祇林何远。
萧纲《相官寺碑》(节选)
转变就是从"真人西灭,罗汉东游"开始的。佛教在西方(即印度)逐渐地衰亡,僧侣们开始踏上东行之路,前来我邦弘扬佛法。那些擅长教授佛门弟子五种学问的高僧们,一起在禁中北门宣讲佛教。就连曾经整日崇尚儒家的臣子,也逐渐停止了南宫的儒学。讲授佛学的盛况,甚至超过了孔子在洙泗之间聚徒讲学时的人才济济,可与舍卫国盛大壮观的佛事相媲美,真不愧是"超洙泗之济济,比舍卫之洋洋"。
与佛教在中原的势力逐渐壮大相伴随的,便是佛教建筑的不断修建与规模扩大,从"是以高檐三丈"到"祗林何远",便是对这一现象的真实表述。那些高达三丈的屋檐、四周相连的亭台楼阁,并非官宦巨贾们的居所,而是祭祀神明的房舍。雪山上代表智慧与觉悟的忍辱草,天宫中见月光而开花的陀树,南边的鹊山上的黑木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和迷人的芬芳,少室山上的帝休树枝叶繁茂色彩斑斓,这些都能使人揣摩领悟佛法的奥妙,只要照此修行,便能得成正果。此处和释迦牟尼成道后最初说法的鹿野苑,也没有什么不同了,而那些所谓的祗园精舍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确实,自从舍道入佛之后,萧衍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认为美妙开始进入他的生活。很快地,他就变成了最虔诚的佛教信徒。在他看来,所有的变化都是修成正果的必要过程:他以帝王的身份宣告天下,表示自己皈依佛门;他不近女色,不吃荤,不沾酒,用佛教清心寡欲的教义约束自己本可奢侈无度的生活,俨然一个带发修行的佛门俗家弟子。
然而,萧衍仍对自己的虔诚度不太满意,普通八年(公元527年)三月八日,萧衍前往同泰寺第一次"舍身出家"。他脱下皇袍,穿起法衣,为僧众执役,甘愿丢掉帝王永享的权力与富贵,做一名真正的佛教徒。
但荣华富贵可以放下,帝王的身份却是"上天赐予"、无法舍弃的。于是,三天之后,萧衍返回皇宫,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大通"。此后,萧衍曾多次"出家",而且出家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到后来,他甚至要求朝中大臣给同泰寺捐钱方能赎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