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首句所讲的庐山"岩吐紫气"的情景,后世的李白等人都见过。"日照香炉生紫烟",山雾与阳光形成的霓虹造成薄雾产生紫气的现象,如同仙人的衣带,引人遐思。慧远深入山中,独行于小径,密林探幽,神思意远,脱离尘嚣,寻找自然同宇宙的玄机。哪里才是九霄云外呢?偶触云门闸开,高山流水,看遗落凡尘的仙山,灵关顿开,神智翻腾而上,冲天幽游,翱翔宇内,心灵自足,终于明白道存何处。
道究竟在哪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凡心遗落不要紧,最要紧是获得精神境界的提高。一代高僧慧远触景而作诗,其中的玄之又玄猜测不得。但他对庐山的贡献着实强大,因为他在这里布道,使庐山名扬天下,成了佛教教徒集结的一个枢纽。
佛教自汉朝进入中土以来,久历变迁,两晋南北朝是其发展期,时代动荡使其并不太受人重视。晋亡后,宋文帝颇喜欢佛教,一些儒生受这种风气影响,对佛法也开始感兴趣,并且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所以慧远到庐山定居,能得到桓伊的帮助并不稀奇。僧人在民间也很受尊敬,人们对佛家生动活泼的比喻甚是喜爱,谁要是说出一两个佛喻,这人就瞬间变得有内涵了。
儒生在探求佛教的真理时,其实出家人也在回探。宋文帝时期的慧琳和尚既精通佛法,又善儒、道学说,并试图从佛法和儒学当中寻求共同点和可融合之处,甚至出言讥讽了佛家因果轮回的"来生说",特别受皇帝的欢迎。他这一"唯物"行动,却遭到许多信奉佛教的儒生大骂,说他是个"假和尚"。这其中反对意见最大的就是慧琳和尚曾经的好友颜延之。
最早的争端不是由两人而起,而是儒生间的争论。颜延之虽是儒生但深信佛法,与慧琳同在庐陵王门下,交情笃深。元嘉十二年,颜延之与自然科学家何承天之间开始了在形神生死的问题上"大打出手"。何承天说"有生必有死,形毙神散,犹春荣秋落",也就是说生死是自然循环。但颜延之却反对这种观点,认为有轮回和来生,显然受佛教思想的影响极深。后来相继有儒学者站到了颜延之这边,与何承天争论不休,闹得不可开交,把宋文帝都惊呆了。
颜延之本以为慧琳会帮他,哪知道慧琳却反其道而行,竟然对"来生说"表示不屑,认为这种说法太缥缈,还故意写了一篇文章《白黑论》,白指儒、道,黑指佛教。文章里的白学先生和黑学先生互相辩论,骂得趣味横生。很多僧徒看罢,皆讽刺慧琳违背自己的宗教信仰,颜延之也怒斥慧琳,反目成仇。不过,看完文章的文帝却哈哈大笑,对慧琳竖起了拇指。
南朝宋室力捧佛教,并不是让人们多一个信仰,无非是利于其统治罢了,宋文宗在众人争论初期就已经言明。没想到大家越骂越凶,儒生出世,僧人入世,两厢调了位置,真是有趣得紧。
慧琳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所以才对自己的信仰有了非议吗?他真像历史评价那样,是个"政治和尚"吗?恐怕不见得。既然颜延之可以窥探佛法的奥义,并且对其深信不疑,甚至与唯物主义大相径庭,那么慧琳也同样可以学习儒、道的学说,对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进行探讨和考证,对自己认定的事情进行反驳或赞同。此刻的颜延之站在他面前反倒变得无理取闹,与儒学的一些观点相悖谬,而慧琳在众家学说的领悟上则更近一层。
佛法道存何处,在每个修行者的心中都不一样,不管是慧远那种在山间神往,还是惠琳这种在世俗里探讨,所得都不尽相同。可是,修行者的凡心如果遗落到山林间,或可偶得宇宙的玄机,但若是落在人世,招来的往往是是非。还是佛祖说得好,一切都是"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