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纵酒亦纵情(5)

老先生究竟是不是刘伶的自喻,看刘伶平时的作为就能知道。他常自诩能遨游天地,大概是喝完酒之后忘乎所以的原因。平时他以酒傍身已经是出了名的,沉湎于酒精的刺激曾叫他的老婆担心至极。《世说新语》里有一则轶闻:一次刘伶喝酒喝到酒精中毒,浑身抽搐,让妻子快把酒拿来,否则便要一头撞死。妻子见状嚎哭一通,把酒统统砸了,声泪俱下地劝他:"老公,你酒喝得太多了,这不是养生之道,把它戒了吧!"刘伶眼珠一转,点头说:"好,可是靠我自己是戒不了的,你把酒肉拿到神那里祭祀,我对神明发誓,让他老人家帮我戒了。"妻子信以为真,立刻把酒肉放到神台上。刘伶趁着妻子不在,对神台上的神明说:"天生我刘伶就是为了喝酒而活,喝一斛酒得用五斗酒来解,注定是与酒脱不了干系,妇人之言您绝对不可以听信的。"于是拿着酒肉一路小跑找朋友对饮去了。

对于酒完全没有抗拒力的刘伶,自然酒后就更加毫无约束。他曾因喝酒喝得太多,为了散热而脱光衣服,大字型躺在自家屋子里。一次客人进屋找他,发现他什么都没穿,便讽刺他放纵。刘伶笑嘻嘻地说:"天地是我的房屋,室内是我的衣裤,你们为什么要钻进我的裤裆里?"客人顿时无言,尴尬地离开了。便是这样一个毫无礼仪的醉鬼,于玩世不恭中显现了他的灵机。几乎可以肯定的说,《酒德颂》里的老先生必是刘伶无疑。

刘伶虽然好酒到了放荡不羁的程度,可是依然很有骨气。《酒德颂》的第二段写道:"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由于他的行为乖张,有很多人时常在人前折损他,刘伶并不是不以为然,时常反唇相讥。激动时便跳起来敛袖绾襟,张目怒视,咬牙切齿予以反驳:礼仪法度又算得了什么,真正的是非自有公道人心去判定。

骂够之后,刘伶仍然继续衔杯痛饮,枕着酒槽睡觉,无忧无虑,其乐陶陶。困了便睡,醒了便饮,什么四时寒暑、声色货利,都像脚下随波逐流的"江汉三载浮萍",都如"蜾蠃之与螟蛉",渺小得不值一提。全颂洋洋洒洒,尽是刘伶的不羁的风度。

刘伶同阮籍和嵇康一样,崇老庄,好玄学,却更有点任性胡为的调调,因学识不足,限制了他在文学上的成就,并不等于在精神上也受到外物的牵制。他嗜酒,不惜为了酒而不顾德行,干过骗酒骗肉的滑稽事,不过他却并没有因此郁郁寡欢,反而聪敏有趣。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跟镇上的人吵架,对方生气地要揍他,刘伶却一本正经地说:"像我这样鸡肋般的排骨身材,哪有地方可以安放老兄的拳头。"任谁听了这话都要哭笑不得,那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揍刘伶。

刘伶在饮酒方面已达到可驭万物的境界,忘却生死,忘却荣辱,他在文才上或可永世不能企及阮、嵇二人,但他的洒然中见可爱,是谁也到不了的境界。他饮酒赋颂,让中国的酒文化增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他本人到底是有酒德还是无酒德实叫人说不清楚。他不顾体统,该是无德,可又参透了喝酒的最高境界,将世间一切抛诸脑后,无为无我,早已臻至神圣,状似德行绝佳。

其实,真正的酒德在饮者的心中,而不是流于形式的规定,这不正是酒被赋予逍遥和自由含义的本质所在吗?像是电影《红高粱》中,在一片赤黄、黝黑的背景下,如甘泉的酒积渐出来也变得那般清朗明晰,冲刷出最淳朴和真实的乡土人情。酒德,该是源自人心的沉沦亦或看破吧。

相知未必相容

伯牙与钟子期相会于林间,因琴乐而结缘,互为知音,是以当钟子期离开人世的时候,伯牙不惜断琴永绝音乐,以慰藉朋友的灵魂。古人常以为: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人生一世,能得一知己甚至比得到江山更加快意。而竹林七贤之所以对于友谊更珍视,是因为时逢乱世,能得知心人的机遇并不多。

司马氏在与曹魏斗争时,对文人名士所采取的高压政策令很多人都小心谨慎,甚至连交友都要仔细认清,以免被陷入不义的境地,连怎么死都弄不清楚。所以诸如阮籍、嵇康、山涛、向秀等人的相识,完全是因互相介绍,又都志趣相投,彼此的重视程度才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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