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科学尝试对事件进行解释。真正的科学会告诉我们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某类特定事件的影响因素本质上是什么。比如,韦伯观察到基督新教是如何影响资本主义发展的,涂尔干观察到低度社会整合是高自杀率的重要原因。社会学家试图解释犯罪、教育成就、社会变迁及冲突等现象的原因。他们同样也揭示了种族主义、男权主义、贫困、社会化、社会角色等对其他现象的影响。科学试图发展出解释因果关系的理念。
社会学从一开始就宣称自己是一门科学,因此受到上述这五个原则的引导。社会学家"干"科学的方式与其他学科存在极大的差异。比如,社会学家中很少有人是通过实验来进行研究的(就像是天文学一样)。相反,社会学常常依赖于政府或其他社会组织进行的"试验"(比如平权行动、用校车接送外区儿童上学、隔离教育、启蒙教育等),依赖于调查、对真实世界的观察、各种组织机构认真收集的资料数据等。社会学试图从历史文献中得出一般化结论。社会学是一门存在歧义的、有创造力的科学,它试图与那些只是简单地接受从其他科学借来传统技术的做法区别开来。
对于很多人来讲,马克斯·韦伯的工作是社会学科学取向的最好例证。韦伯作为一个德国的社会学家面临着个人的两难困境,他试图突破这种困境:他能否同时既是科学家又是政党政治活动的参与者?政治参与会不会牺牲科学的客观性?致力于客观性会不会成为他回避当时重要的社会议题的借口?最后,一个人如何在成为一个社会学家的同时又可以为建立一个美好社会而工作?韦伯是这样解决这一冲突的:他强调社会学作为一门科学必须是价值无涉的,这意味着每一个社会学家应当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科学研究的时候必须悬置他的价值立场。我们应当努力探究事物本身是什么,而不是我们喜闻乐见的是什么。韦伯清醒地知道,价值取向不可能完全被控制住,但是这仍然是我们应当追求的目标。韦伯教导我们说,作为社会中的一员,社会学家应当秉持一定的政治立场。比如,我们应当为正义、平等、自由与其他值得追求的目标工作,但是这种努力应当尽可能与我们作为一个科学家的努力分离开来。因为作为一个科学家,我们必须致力于描述与解释人类社会。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纵然好听,但如果我们不能努力控制来自自身的偏见,我们又怎么确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同样,韦伯认为科学是一种探求本质的组织化和系统化的方法。虽然科学宣称试图寻找真理,但是从根本上说,科学从未达致其所要追求的真理。科学是一种出色的理解方式,但是这种方式从来就不是完美的。虽然作为科学家,我们必须努力控制自己的偏见,但是我们所做的任何一项科学调查--我们所提的问题、所使用的概念、所采用的技术手段--都影响着我们对事物的发现。因此,我们所谓自己发现的真理从来就不可能是纯粹的最终答案。这一事实适用于所有科学,尤其是社会科学。韦伯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倡导一种开放的科学,其中可以运用许多方法、可以采用很多视角、可以使用许多概念。韦伯认为,科学所存在的歧见是克服我们的偏见的一种有效途径。他指出,科学家终其一生必须有这样一种思想准备,即他们的观点很可能被别人的所替代,因为新的证据不断被发现,从而修正、改变或替代我们在某一特定历史阶段得出的结论。对于韦伯而言,科学并不是真理;它是一种不完美的方法,但是在探究事物的时候往往是最好的。对于试图寻求确定性的我们而言,这一事实是令人沮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