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特务跟踪(4)

望着窗外冷月旁的点点寒星,想着心事。他对流失的时光,似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剑华首先想到的是胡绣枫,和他们的三个女儿。生活的重担猛一下都压在了绣枫身上,她承受得了?那么年轻的母亲,她自己不过还是个孩子嘛!

唉!李剑华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哀叹!

他知道绣枫在外面为了营救他而四处奔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跑什么?奔什么?该着我李剑华出去,早晚也得出去;该着我坐大牢,想出也出不去!反正,国民党是不讲道理的!妈的!

李剑华知道,他不是共产党,他还不够资格,他觉得他的被捕实在太冤屈!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位满腹经纶的年轻教授,头脑非常清醒!他在主办的《流火月刊》和《现象月刊》上,宣传联俄抗日,在课堂上宣讲马列主义的书,国民党不抓他抓谁呢?当然要抓他!

说不冤,也冤!他不过说了两句爱国的话呀!他李剑华讲的是真理,难道宣传不抵抗主义,不但把东三省拱手让给日本人,还要把华北把整个中国都让给日本人就是正道?

可是,绣枫去找谁营救他呢?她能认识谁呢?

李剑华想到了郭沫若。1925年李剑华从日本大学社会科毕业回国,在上海学艺大学担任社会学教授,和郭沫若同事。可是这位郭公因为写了一篇讨蒋檄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国民党下令通缉他,他亡命日本。他,是指望不上了!

五年前李剑华在吴淞中国公学教书时,校长是胡适,他挺有社会威望,又挺器重剑华的,剑华和绣枫结婚时,他还出席过婚礼呢!绣枫会不会去求他?

俗话说,慌不择路。绣枫也许会去找孙中山先生的遗孀宋庆龄女士?

“上海反帝大同盟”筹建的“国民御侮自救会”,今年3月8日晚上,在四川路女青年会的西餐厅召开成立大会,大会由李剑华主持。理事会主席宋庆龄出席了会议并讲了话。那天,李剑华还在会上发了言,慷慨激昂地说应该总动员全体国民共御异民族的侵略,救我中华于存亡绝续之际,等等。与会者报以热烈的掌声,宋庆龄主动走过来和李剑华握手,并赞赏他的富于鼓动性的演讲。那天晚上开完会剑华回到家,把和宋庆龄握手的事和绣枫说了,小夫妻俩高兴了半天。

唉,上天无门。绣枫到哪去找宋庆龄?再说,就算找到了,宋女士就会帮忙?她会记得一个叫李剑华的教书匠?仅仅和她握过一次手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宋女士奔走于国事,哪里会记得他哟!

绣枫最大的可能,是去找刘道衡和沈钧儒他们想办法了。

李剑华想到这里,翻了个身,望望窗外。

窗外,一钩残月挂在铁窗外的屋脊上,一抹淡淡的清辉投洒在牢房的青砖地上,投洒在难友们的被褥上。突然,看守所外头,远远近近响起了阵阵爆竹声。

李剑华一怔,披衣坐起来:咦?这声声爆竹是 呀,原来是除夕除旧的爆竹声!

唉,大年除夕的,我们何罪之有,给关在监狱里?家家团圆,唯有我们这些人的家属以泪洗面,度日如年,除夕之夜,更是难熬。绣枫母女怎么过?

这一年,莫非是命运埋葬我的时刻?以往的岁月,我找不出超乎平凡可以记述的事,简直没有,一件也没有!我憎恨自己如此的不长进,我憎恨自己不够勇敢不曾向旧制度做拼死的斗争,像外面的爆竹爆发后的强烈火星,哪怕拼杀的结果如坠落地上的纸灰余烬,也不愧是战死的猛士。然而,我却苟且偷生于敌人的囚笼之中!多少愿望都被命运的铁锤粉碎!

假如我还有十年的生命,我出狱之后,一定完成我的夙志,不被险恶的社会吃掉,就要埋葬这险恶的社会;就算战死,也要在这缺乏生命自由的人世间,放射一道惨白的异彩!

大墙外,又是一阵阵飞起落下的爆竹声,龙华一带的爆竹声,尤其令人心碎!他的愤然之情难以按捺,从脚下墙边,捡起平时留意埋藏的一个小瓦片,在墙上划起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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