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盆里的玩具(1)

打米兰往东,坐3个小时的Intercity(城际快车),就到了陆地的尽头。

往前是亚德里亚海,但是半遮半掩,不露真谛,像古时女人脑后的发髻,只在低首顾盼的时候,隐约瞧得见钗头上的凤坠一阵摇曳。

火车到站前,须通过一段长约3公里的石质长堤,据说当年为墨索里尼下令修建。两下里海水拍击,越发显得长堤孤独而坚挺,长久的忍耐彷佛使它积蓄了巨大的能量。车身晃晃悠悠,末了是一阵巨大的震颤,汽笛愤懑而执拗,像口齿不清的低吼。桥的尽头,海的对面,它终于一泄如注了。喷射形成巨大的蘑菇云,风吹云散,化作100多座大大小小的岛屿,数目相较的运河水道,和超过400座造型各异的栈桥。世人都叫它“水上之城”。

除了私人飞机场,桑塔 露琪亚车站怕是出入威尼斯的不二要冲了,重要性堪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威尼斯的警察聪明,抓小偷的时候,把住火车站入口,两杯咖啡下肚,多半能手到擒来,可谓因地制宜的范例。

威尼斯的天气,无论冬夏,晶莹剔透,蓝眼睛里含着一汪子水,那里有亚德里亚海的种子,“美人老了,可眼睛没老”,威尼斯还是和1000年前一样的玉树临风。

从火车站到圣马克广场,唯一的干道是“大运河”(Canale Grande),唯一的交通工具是汽船(Vaporetto)和“贡多拉”(Gondolo)。没有快车道,也没有自行车,没有交通警,也没有红绿灯,鸟儿在天空多自由,游人在这里就有多平等。贡多拉肚大头尖,两端高翘,像片柳叶在水上漂,不过是黑柳叶,烧焦了的,但焦得光彩夺目。全身涂黑的原因据说是为了纪念历史上的一次大瘟疫。摇贡多拉的,一律宽袖肥裤,腰系红带,全身素白。黑、白、红混在一起,反差要多大有多大,像威尼斯人的性格,热情中洋溢着豪爽。船夫数目固定,类似国会议员,死一个补一个,象征着威尼斯的旅游形象,不乱方寸。个个技艺精湛,专拣犄角旮旯,人迹罕至的偏街陋巷,顺水推舟,逆波行船,且常能在两船交错相撞的刹那,一桨搞定,惊险程度不比天桥走钢丝的逊色。比起船技,他们揽生意的本领也是炉火纯青,这年头据说每条船的租价涨到差不多200多欧元,不免令人望洋兴叹,望而却步。

普罗大众像我这样的,只能坐“水上公共”,感觉差一点,但不妨碍大饱眼福。这些年威尼斯饱受海浸和地基沉降之苦,临运河的房子,一层差不多没法住了。墙壁斑驳,爬满绿苔,门前竖着木桩,为的是进进出出,解缆系缆。经年累月的浸泡,大凡潮汐涨落的地方,都层层叠叠结着贝壳,有时候贝壳下面是漂浮不定的藻类植物,水面本来就脏,经船的尾流一冲,波动起伏时越发像一块脏绸子,从前是贵族人家身上的罗裳,如今破败了,只配擦擦桌几上的浮尘饭渣。

风烛残年的威尼斯,各个器官都是衰朽而令人惆怅的。

走“大运河”,没法不经过“利亚托桥”(Ponte di Rialto)。在威尼斯大大小小400多座桥里头,“利亚托桥”是最雄伟的一座,1591年经过重修,有50米长,20多米宽。难怪当年十字军东征,连“誓师大会”都搁这儿开。临河的两边,配以雕饰华丽的栏杆,中间是兜售金银首饰的店铺,风格近乎佛罗伦撒的“老桥”,只是“利亚托桥”为拱桥,而“老桥”是火车厢式的平板桥。

桥上常能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让你对这城市幽默的一面猛吃一惊。有一次,记得是狂欢节,正在桥上溜达,被一领带商拦住了,说“特色”,问感不感兴趣?心想什么“特色”,嵌金镶银的?正琢磨呢,那位早将领带里子翻开了,原来是一张春宫图,领带和春宫图没少见吧,没想过还能给搁一块儿。你说是不是“特色”?!

“大运河”全长3.8公里,宽度30米到70米不等,蜿蜒曲折的“S”形走势,颇有几分睡美人的卧姿。运河两边散布着大约7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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