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莲生轻声的呼唤终于让她涣散的视线寻找到了焦点,“圣心难测,是吉是凶,也无从趋避。但求得以宠辱不惊,随遇而安罢了。只盼女儿去后,母亲千万保重自己,否则叫女儿如何自处?”
这纤秾有度的安慰让南妃一阵窝心。这天她才第一次认真审视眼前这个十岁的女孩:她穿着薄薄的白色宫衣,宽大的宫衣不太合身,显得她更加细弱瘦小;也许是因为前几日重病缠绵的缘故,那张本如圆月的小脸此时瘦削得让人心疼,可是更显得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睛炯然有神;一双黛眉斜飞入鬓,缺了几分女子该有的婉约雅致,可是和那张不施粉黛的五官搭配起来,竟是出奇地丰神隽逸。有诗云:
莲正初好苍正隆,影凌秋水月凌空。
竹为秀节松为骨,梅作幽姿兰作容。
此时她光着一双小小的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神态却是超乎年龄的从容淡定。双眼坦然镇定地望着自己,透露出亲疏有礼却绝不伪饰的关切。这时南妃才不得不承认:这三年,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时间里,女儿竟然是以如此风驰电掣的速度成长着。
这样的认知让她又惊喜又遗憾,思绪汹涌翻滚,心头百味杂陈:惊喜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已经隐隐透露出凌驾众人的气度;而遗憾则是因为,平日有意无意的忽视,终究让她错过了女儿成长最重要的过程,等她回过神来,女儿却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赖在自己怀中、问些遥不可及问题的小孩子了。
思及至此,南妃伸出手去,轻轻地帮莲生拢了拢额前细碎的黑发。这样亲昵的小动作让莲生受宠若惊。
南妃悠悠地说:“我的孩儿,长大了啊。你说得没错,是福是祸,避不开,也躲不去。也是时候让你知道我们南家和顾氏的渊源了……”
接下来,南妃娓娓说起了十年前发生在南府的惨案。莲生虽然听得很认真,然而毕竟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更遑论莲生与素未谋面的外公没有任何亲情,纵使还有血痕留下,想必也是残垣断壁上暗红的一笔,早已被时光剥蚀得面目不清。
到底仍是小孩子心性的莲生,数次向殿外张望——那老太监怎么还不来接她?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位传说中是她父亲的皇帝了。
南妃见她如此不上心,暗叹一声:这没心没肺的脾性,多半还是传自那个人的吧。
于是接过宫女手中的衣裳,亲自帮莲生打扮妥当,又命人把莲生平日里常用的几样物什打点了轻简的包裹。
说话间,一顶软轿已经停在了凉宫前,远远就听见赵喜的公鸭嗓。
莲生给南妃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才坐上软轿。
轿子离开凉宫。她几次撩开后帘,远远看见母亲仍旧倚在门口,观望着她。那个柔弱的身影逐渐模糊,越离越远,终于在一个拐角淡出了她的视线。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心中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