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到的就已经很清楚了。
库克医生注意到我的疑惑。
“你会做得很好,德夫林。”他说。
“我们不会挨饿受冻。需要忍受的只有黑暗。
我们有工作做,有书读,过了圣诞节后会有很长的路要期待。”每天,他都说这样的话鼓励我。
“骨子里你就适应北极的黑夜。”他说。
“你有耐心,脾气又好。你适应孤独。”库克医生让我相信,呆在盒子屋里便不会冷,甚至外面也不会。
可我还需要一点亲身体验来证明到底是不是这样。
皮尔里握住我手的一刻,其实已经告诉我,尽管我在格陵兰南部的海滩上过了一夏,对北冰洋其实仍是一无所知。
每晚睡在装备齐全的埃里克号上,我觉得伊塔的夏天要比信号山好过得多。
我想到冰沟,就是比尔及亚号上的船员为丹柯上尉挖的坟墓,他是南极探险中唯一的牺牲者。
他们挖了6英尺深,好像以为冰会像土,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
杀死丹柯的不是寒冷的天气,而是无尽的黑暗。
我还从没认真想过,我会成为一支真正的北极探险队里的成员。
临时搭建的小屋里,只要有一个缝隙,风便会尖叫着进来,风会让北格陵兰的探险队员不敢再说话,会尖叫起来,会请求宽恕。
我担心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几个月的黑暗与禁闭,我会不会成为人们认为的那样,是位北极探险家。
我在想,北极是怎样让壮硕而坚强的皮尔里变成了那个样子。
我记得他吊在我手上,在两船之间时的脸色。
我是多么自以为是,竟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皮尔里这样的人承受过的一切。
我想抵挡住这些想法,它们却越来越重地压在我身上。
最寒冷的时刻到来后,再坚定的天性恐怕也难于抵挡。
库克医生为我们想出了各种户外活动,有扔石头比赛,有用鹅卵石玩的弹球游戏,有三条腿竞赛,就是我们组成两人小组,跟那些无法忍受生活毫无生气的爱斯基摩人进行比赛。
我告诉库克医生,巴特利特船长曾跟我说过的话,我们开始得太靠南了。
库克医生说,从南边开始会让我们在冬天有更多鲜肉,还有没用过的狗。
我们的线路的确比皮尔里的多400英里,可我们会穿过猎物大量出没的地方。
我没想掩饰自己的怀疑。
“想想再次看到太阳升起时的感觉吧。”库克医生说道。
“你可以让自己觉得好过些,只要你自己装作感觉好就行。
记得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有多温暖,阳光有多明媚吗?那天你在我屋外的阳光下站了好久。
记得我给你的那杯好喝的橙汁吗?”我试了他的办法,想到阳光普照的日子只能让我更加渴望阳光。
我变得不愿讲话,不愿让字母随意出来,似乎说话会让我失去什么,似乎跟其他东西一样,语言也变得越来越短缺,我不愿跟别人分享自己的那份。
库克医生制定了一份严格的作息时刻表,他说如果我和弗兰克不想生病,就得照做。
我们6点起床,6点30分吃早饭,看书或写东西到10点,喝杯咖啡后到户外锻炼,做的是库克医生设计的体操,是他最初为比尔及亚号上长年在船上工作的船员设计的。
如果是阴天,四处便是一片漆黑。
要不是我们在小屋周围点起的灯笼,都看不到自己在雪地上的脚印。
中午我们吃午饭,然后便是每个人最喜欢的一段时间。
没有工作干,很多爱斯基摩人会来做客。
他们带来兽皮做的鼓,敲着鼓,唱着歌,在小屋里跳起舞来。
动物油脂的蜡烛冒出的黑烟,加上雪茄和香烟的烟,会让小屋里几乎无法呼吸。
爱斯基摩的舞者,还有妇女,会把衣服脱到腰部,会跳到身上流满汗水。
每个人都喝茶,吃风干的海鸟蛋,他们的海鸟蛋似乎永远也吃不完。
我们越是不愿意冒着寒冷到外边去,爱斯基摩人就越乐意到我们这儿来。
有时候,下午会有很多活儿要干。
如库克医生说的,小屋子变成了极地探险的设备和给养的加工厂。
爱斯基摩人用干的海象肉为我们做干肉饼。
他们把饼切成6英寸的小条,挂在钩子上晾三天。
在这期间,所有的水分和油脂会从饼上滴下来,滴得小屋地面上到处都是。
肉饼彻底干了以后,我们把它装在锡皮桶里,盖子用铁丝缠紧。
接着,爱斯基摩人把另一种“庄稼”挂上去。
他们共做了1500磅的肉饼。
有几个星期,挂在屋里的肉饼看上去就像是芳香的装饰物一般。
最后一批肉饼取下来后,墙上和钩子上空荡荡的,看着那么不自在,我们就把没法钉起来的东西都挂上去。
爱斯基摩人不断给我们拿来鲜肉,他们在黑暗中尽可能地捕猎、下套。
他们给我们一只绒鸭,我们给他们三块饼干。
月色中,他们借我们的步枪去打野兔,回到小屋后,给我们收成的一半。
库克医生在小屋里隔出一间暗房,可以冲洗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