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14章(2)

我差一点觉得他似乎要指着坐在一辆马车上的两个人,一个中年,一个少年,两个来自布鲁克林的游客代表,年长的那个也许也正用手直指着我们。

一开始,我理解这是布鲁克林人的自卫的本能,大概是比不上河对面的对手之后,所有居民似乎觉得在曼哈顿应该装出的一副孤傲、轻蔑的姿态。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

怀疑,内心矛盾。

他好像是在评判这座城市是否能够满足某种目的,可他无法确定,始终无法确定。

每次旅行完,当我们跨过大桥回到布鲁克林时,他默不作声,一副极不满意的样子。

我们去看歌舞杂耍,虽然他觉得台上的丑角好笑,但也花了同样多的时间关注那些观众,不论他的注意力放到哪儿,他都饶有兴趣。

一个下午的晚些时候,他来到书房,我正在看《白鲸》 ,这是他推荐的一本小说,说是能帮助我理解"他探险的本质"。

"我得出去走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抓着手背,指甲在皮肤上刮擦出声响。

我俩坐着他的马车跨过大桥,来到下东区的赫斯特街,这里是犹太人群集的地方,是手推车集市,即使是下午的这个时候,这里依然很拥挤,我简直分不清谁是小贩,谁是顾客。

一群黑头发、黑眼睛、黑胡须,头戴毡帽、身穿厚重大衣的男人分出一条道来让我们通过,他们的眼睛茫然,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只是感觉到前面有障碍物。

"他们都是犹太人。

"库克医生说,"但都不是来自一个国家。

他们语言不同,因此需要学英语。

""搬运工。

"他说,像是在指着纽芬兰的一种长不大的树木。

男人、女人和孩子背负着一堆堆没有完成的服装,艰难地从一家血汗工厂搬到另一家血汗工厂,重压之下他们的脸几乎快贴到地上。

好像是经过了什么灾难之后,一切都在重建,人们以这样的速度干活,以为会有止境的。

"可这永远没有止境。

"库克医生说。

一个披着头巾的女人,下巴下系了个蝴蝶结,被一大捆用带子扎牢的男式衬衫袖箍压得步履蹒跚。

另一个女人头顶一个大木箱,库克医生对我说里面肯定是空的,可以用做引火柴。

离这儿只有几条街便是小意大利 --桑树街。

库克医生说,如今从百老汇到包厘街,到处都住有意大利人。

在第59街的东西两边,住着爱尔兰人,他告诉我,跟他们住一起的还有许多纽芬兰人,他们抛弃了自己辽阔、空旷的海岛,拥挤在这窄小的地方。

我说最好别去爱尔兰人居住的街区,担心被来自圣约翰斯的谁给认出来。

他点点头,似乎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知道要是达夫妮叔母发现我在这儿肯定会做什么。

我俩兜一大圈,来到圣胡安山,来到第60街和第64街之间的阿姆斯特丹大道,来到离未来的宾夕法尼亚车站很近的第7大道。

这些地方住着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黑人。

库克医生称之为"搬运城",因为这里所有受雇的黑人男子都是板车车夫、马车车夫、赶牲口的车夫、行李搬运工、打包工和信使,在这座城市里要么运人,要么搬货。

他指着一群群被他称作"街头阿拉伯小子"的儿童给我看。

这些孩子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出生,因为父母付不起房租被赶了出来,如今流落街头。

他们的脸和衣服肮脏不堪,好像是刚从矿井里钻出来似的。

他说,在没看到这些男孩和女孩之前,他原以为不论具体境况如何,童年是人生中充满憧憬的时期。

"看到他们,我常常想起你。

"他说,他们不是儿童。

在这个城市里他们不能作为儿童而生存。

于是,为了他们,也因为他们,好像出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人生时期。

只有在夜晚他们看上去才像儿童,此时,他们在门道、在楼梯井躺下,三五成群紧紧依偎在一起,你分不清缠在一起的是谁的脚,谁的腿,谁的胳膊。

有时候,你所能看见的只是一堆外套、帽子和鞋。

"可我得提醒你,"他说,"你来这儿办事时会碰见这些人。

他们会发现你是新来的,如果感觉到你怜悯他们,他们就会占你的便宜。

像狗嗅到恐惧一样,他们会嗅到怜悯。

他们会告诉你说自己的母亲或父亲或妹妹需要帮助,只有你才有这副好心肠听他们倾诉。

一旦你相信了他们是如何的值得同情,你是如何的非同一般,他们就会把你领到一条背街,他们为之效忠的那群流氓会在那儿等着你。

"我们去了上东区,从第34街的茉莉山驱车到了第91街,经过了许多宅邸,相形之下,库克太太的房子像是小客栈。

即使走近看,这些房子依然不像住家,倒更像旅馆或银行,整个街区到处都是。

这些房子的前后左右都没有院子。

"在曼哈顿这地方根本就没有院子的空地。

"库克医生说,"如果你想拥有这样的大房子,院子是没有的。

不过,在乡下或者海边有其他的房子,跟这些房子一样大,或者更大些,周围有成片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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