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14章(1)

在布鲁克林,每个人都认识他。

一个周六下午,我跟他一起在布希威克街上散步。

他左臂搭着夹克衫,右手拿着帽子,见到一家小旅店的看门人时,举起帽子同他打招呼。

那人也脱下帽子以示回应。

他又举起了帽子,这一次是对着一个站在自己商店门口的珠宝商,等库克医生走过,那人走进商店,好像他是专门跑出来跟他打招呼的。

在默特尔线的高架火车站候车室,他简短地跟人们交谈,我发现这些人都认识他,可他却不认识。

人们之所以亲近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名气。

他好像从没发现谁没意思,觉得人人都具有魅力,别人说话时总是专心致志地倾听,这博得了大家的欢心。

他并不开朗,但当他以自己特有的直率朝大家笑时,他便释放出那种绝对的自信,好像这些人赢得了一个具有非凡洞察力的人的赞许,好像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的工作从某种角度讲都是很难的,或者说是很有价值的,唯有他和这些人才能意识到。

在布鲁克林,我俩要么步行或坐火车,要么开着那辆富兰克林牌轿车到处跑,像是只有一辆车的游行队伍,布希威克街上的人们向我们打招呼,人人朝我们挥手,和善地取笑他的这辆"飞(非)马车"。

纯属偶然,这辆车与一个众所周知遭遇灭顶之灾的北极探险队同名。

多数人都取笑他不可能让这辆车载着他去北极,然后返回。

"你应当把那些爱斯基摩人留下。

"我们飞驰而过时,有个骑马的人叫道。

库克医生告诉我,这笑话指的是有一年他从拉布拉多带回布鲁克林12个爱斯基摩人的事,我感到很吃惊。

他在自家院子里搭起两座大帐篷让他们住下。

"我对待他们比皮尔里好。

"他说,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惊讶。

他说,在布鲁克林,他们尽可能地像爱斯基摩人那样生活,当地人自始至终都在透过围墙上的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冬天,周末,他和这些人坐上狗拉雪橇在布希威克街上奔跑,狗在狂吠,吃惊的布鲁克林人成群结队徒步跟着,试图赶上雪橇。

尽管他服侍周到,但当其中的一个爱斯基摩人死后,他同意了他们返回拉布拉多的请求。

"我在布鲁克林很有名,但在曼哈顿却不为人知。

"他说。

他说,开着富兰克林轿车进曼哈顿麻烦得很,那里的街道很窄,很拥挤,汽车和马匹挤得太近,马很不乐意。

第一次我俩一同过桥时,我看见一辆毋须马匹牵引的汽车把十几匹马惊得前蹄扬起,马车上的车夫、乘客和货物全都倾卸了下来,马儿的前腿高举,危及行人,大家朝那司机尖叫,叫他"弄匹马来拖车"。

一周里面有好几次,我俩乘高架火车跨过布鲁克林大桥去曼哈顿。

如果去的地方不通火车,我俩就赶马车去。

他说,他喜欢这样,不喜欢租车,因为出租马车车夫是出了名的喜欢偷听,爱传流言蜚语。

他说,这样旅行我能看到并了解曼哈顿。

有时候,对于这城市的布局和排列,我好像的确是在接受辅导,他说,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我需要更好地熟悉这里,就像我熟悉圣约翰斯一样。

"从南到北纵向的称作大道,从东到西横向的称作街。

大道比街更长,相隔得更宽,比街更多。

街是编了号的,而有的道既编号又有名字……"他一声不吭地继续赶着车,一连几个小时在城里疾行,仿佛寻找什么遗失的东西,我在他身边仿佛仅仅是给他做伴。

我俩以不亚于疯狂的速度,从东到西、从西到东,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朝北而去,除非有什么道路作为捷径,基本上是绕着中央公园的边缘走的。

我想,在我到来之前,这难道就是他消磨空余时间的方式?尽管他劝我要有耐心,也许这就是探险者焦躁不安的一种征候。

他在家里,而不是在他喜爱的远征途中,因此他无法安心地坐下。

有一次,在即将外出游走之前,我经过书房,库克太太正准备离开,尽管依然时值9月,但她浑身裹满了毛衣和外套。

我在她家已经住了好几个星期了,可与她见面还是第二次。

库克医生偶尔提到她,通常都是传达她的歉意,说她的"状况"不容她与我共度时光。

我打了声招呼,她咕哝着应答了一下,听起来似乎对我很生气,好像是受我的鼓动她丈夫才如此疏忽她的。

当我俩单独在一起时,我还是没叫他"库克医生"。

虽然明白不叫他"父亲"的道理,但我依然无法让自己那样称呼他。

称他"库克医生",让我俩即使在私下也保持着那种伪装,在我看来是不合适的。

我称他"你",很尴尬,尤其是在他经常叫我名字的情况下。

我俩单独在一起时的叫法与有旁人在时不一样,但很难用文字说出哪点不一样。

他谈起曼哈顿,好像这城市不是为住在那儿的人们建造的,而是为那些前去揽胜的人建造的。

我们仿佛是在穿过一座巨大的名叫曼哈顿的博物馆,里面展示的是全世界所有的民族和文化,陈列着社会各阶层各层面鲜活的展品,最新的技术发展,所有已知的职业,所有已知的语言,各种样式的服装,各式各样的技艺和娱乐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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