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座公园的建造者来说,他们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像是在海滩沐浴,或天黑后来海滩漫步。
仿佛这就是建这座公园的目的:允许在这儿表达某个阶层伪称是不该表达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这里有马蹄发出的声;有你一走近就会停止,然后又重新响起的呢喃细语;有从一盏煤气路灯到另一盏煤气路灯之间没有照亮的小径。
草地凉爽,泛着露水的银光。
树林间飘来水的气味。
尽管地上的空气静止不动,但你能依稀听见树梢上的微风。
别处没法说的事在这儿说了,欲望袒露了,内心的恐惧和希望也承认了。
你不会觉察不到你是被这座无形的城市包围着。
因为知道这一切不会长久,这更使人感到真切。
它使眼前的一切充满捉摸不定、耐人寻味的忧伤感。
离开这公园,回到城市,就像美梦初醒一样。
没人会提起这梦,因此很快便被遗忘了。
可怜的莉莉小心翼翼,耐着性子,装着没看见我俩在窃窃私语,没看见我的胳膊搂在你母亲的腰间,公园的氛围对她毫无影响,唯有她才能抵御它的魔力。
"据说到1900年,曼哈顿的每一寸地方都要亮起来,连天上的星星都要黯然失色。
"你母亲说。
1900年,离现在不远了。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看看此话是否当真。
可现在还不是。
在曼哈顿,你依然能看到星星。
第二天,我俩坐在麦迪逊广场公园里,莉莉好像是预先安排了似的,在远处散步,比以往更远。
你母亲告诉我,她跟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订了婚,可她并不想结婚。
开始,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很好。
"你母亲说,"跟我一样出身不错,不过我父母去世了。
我俩被说成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大都婚姻美满,可我俩不会。
我本该不答应他的求婚,可现在好像太晚了。
""还不晚。
"我说,"你还没结婚呢。
可不要因为担心变了主意怕难堪而让自己终身不幸福。
也许你觉得现在结婚还不合适,要不就是你觉得跟某个别的男人结婚会更幸福。
"她看着我。
"我已经遇见了那个会使我幸福的男人。
"她说。
"我看是吧。
"我说。
我俩知道,离开纽约的最后一天,她应当跟莉莉的家人在一起,因此,在这天的前一天,在没有莉莉的帮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俩最后一次相见。
我们只打算两人单独呆一个完整的下午,诉说在莉莉的陪伴下或她在附近时不敢说的话。
可我们发现,即使莉莉不在场,我俩也没法在大庭广众下像期待的那样甜言蜜语。
她说自己好像觉得是在圣约翰斯,人人都在看我们。
我说,尽管曼哈顿这么大,人这么多,我有时在街上也会偶尔遇见熟人。
我俩都觉得应该找个能说话的隐秘的地方。
我告诉她说我知道在下百老汇街有家便宜但也不错的旅店,她点点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终身难忘--太美了。
"我爱你。
"我低声说。
我俩各自坐车去了那儿,先后到达,各租了一个房间。
没有结婚的证明,我们是不准同租房间的,即使准许,我们也没法忍受由此而生的难堪和窘迫。
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单独租房就已经是够让人难堪的了。
我首先登记好,然后在大堂读报,等她到达。
她拿出自己的房间钥匙好让我看见,然后上楼去了。
15分钟后,我去了她的房间。
在一起了,终于私下单独在一起了。
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不久就要山水阻隔,可眼下我俩在一起。
在这个房间里相聚几小时,声音从外面的世界,从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懵然无知的人群那里飘了进来。
我俩相拥着躺在那儿,我觉得好像不可能再有谁曾经这样相爱过。
她小睡了一会儿,额头贴着我的面颊,脖子上是她温暖的气息。
如今我才意识到,她冒的风险比我大得多。
我冒着失去她的风险,而她却拿自己的一切在冒险。
我们一遍遍地说着相爱的话。
我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我,她说愿意。
我告诉她等她回到曼哈顿,我会给她戴上订婚戒指。
我告诉她,她得跟自己的未婚夫正式解除婚约之后我们才能再次相见,然后在报上登一则解除婚约的公开声明,就说终止婚约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她未婚夫的任何言行所致,因为在他们相识期间,他的行为无可挑剔。
然后她就搬到曼哈顿来跟莉莉一起住,然后我们就开始体体面面不慌不忙地求爱、订婚、最终结婚。
在她的前一个婚约解除之前,我们不告诉莉莉任何事情,也不把我俩下午相会的事告诉她,不过,你母亲说她很肯定不论什么情况莉莉都是支持她的。
我告诉她,如果我们谨慎行事,就不会引起什么流言蜚语,最多是些与她解除婚约有关的议论我俩何时何以相识的短命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