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5)

听到这等惨事,女子花容失色,脸显戚戚。沈玉林察言观色,说道:“姑娘吓着了?其实我听过另一种说法,说是父被贼抓后,子孝,愿以身代替。贼感动而放了父亲,但父受了惊吓,回家后即身亡。夜里停棺待殓,突然棺里有剥剥之声,打开一看,父手足伸展活动,竟然复活了。他还对人说:魂游泉下,无异人间,见王者,谓我大本无亏,令再入人间以享上寿,于是醒来,宛如大梦。”

女子半张着嘴,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说:“你骗人,死人如何能复生!”

沈玉林嘿嘿一笑:“姑娘若能取下帽子来,我就告诉你是不是真的。”

女子哼一声不回答,又自去听说书,此时说书先生讲到向荣临终豪言:向荣死时忽然跃起呼道:吾死当为雷神殛贼!后人有诗曰:将军上游奋臂呼,下游问有防兵无?大鱼脱网小鱼死,一面独张三面弛。孤军拨浪向长淮,不到江东追不止。城头大星忽然坠,六军恸哭群贼贺,一席风云泣鬼神,雷霆立劈头颅破……

沈玉林见女子眼中隐隐有泪光,脸上却现豪情,因此说道:“姑娘是不是恨自身不是男儿,不能如向荣将军一般杀敌,建功立业,为后人所传颂?”

女子脸上一红:“我哪有这种念头?即便生为男子,在这宁河镇能做的也不过是熬盐糊口而已。”

“那姑娘何以不着女装,要扮作男子?”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她意识到和他聊起天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为掩盖窘态,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面前小碟里的花生仁,放到嘴里。吃了几颗,突然想起这干果点心是对面这个男子所要,自己还嘴硬说过不吃,此时却主动吃起来,更加羞红了脸。茶楼里人多,本来就闷,她一头秀发捂在帽子里,这时一急,汗都出来了。

沈玉林微微一笑,拿出一张白色的丝帕说:“姑娘拿去擦擦汗吧!”

他伸手递过去,她却并不接。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把丝帕吹得离了他的手,在空中展了开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蒙住他的脸。她见此情景,不由得又展颜一笑。

风过后,丝帕从沈玉林脸上滑落,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他哈哈笑道:“姑娘终于三笑了,美呀!”

此时说书先生已经说完书离去,茶楼的喧哗更胜刚才。女子板起脸来,恢复了拒人千里的姿态,站起身来拍一拍衣襟,自顾走了。

沈玉林叫道:“喂,姑娘别走,还没得知芳名呢!”然而女子早已去得远了。

他这一嚷,没把女人叫回来,倒嚷来了天悦客栈的老板刘天悦。刘天悦端着自己的茶碗,坐到他的桌前,呵呵笑道:“沈老板真是风流呀,整日泡在藏春楼,也不来照顾我的生意,今天独自出来散散心,又看上赵老板的掌上明珠了吧?”

“你说谁?哪个赵老板?”

“本地三个大盐灶之一的广宁灶老板赵源清呀,这姑娘就是他的独生女赵云珠。沈老板也在宁河镇混了好几年了,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是被藏春楼的姑娘迷花了眼,看不到外面的女人了吧,哈哈!”

“哪里哪里,刘老板见笑了。今日不过闲来无事,正好遇到这赵云珠姑娘,随便聊了几句而已。”

“沈老板要是中意云珠姑娘,本来倒是件美事,可惜呀可惜,正好晚了一步。”

“哦,怎么了?”

“云珠姑娘刚和天禄灶张老板的儿子张继业定了亲。”

“张天禄的儿子好像还小吧?”

“是呀,足足比赵云珠小六七岁呢!”

“啊,这姑娘品貌不俗,怎么会下嫁这么个小男人?”

“你不知道,赵源清膝下无子,夫人又早亡,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做男子打扮,当做男儿来养。多年来娇惯纵容,加上没有母亲调教,结果把个好好的女儿家,养得脾气骄横,性子暴烈,要做什么就非得做什么,不然动不动以死相要挟。

等长到十七八岁,该找婆家了,才发现全无女子之德行,既不会针线女红,又不会洗衣做饭,对长辈也无恭敬之心,家里虽然有钱,但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缺钱,都不愿意找个难以管制的媳妇,穷家小户倒是愿意,但赵家又瞧不上。这么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到了二十多岁还没定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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