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是法家的集大成者,他强调治国,要做到“法”、“术”、“势”三者的结合。“法”是传统的法律,“术”就是选能授官以及考核的方法,也就是统治技术,“势”则指君主的地位和名分。而最后一点尤其重要,因为无论是法还是术,如果没有名分地位就无法施行。在法家的另一部著作《慎子》里有一个故事很好地说明了“势”的概念。他说,假设有一只兔子在街上跑,肯定会有一百个人去追赶它,意图据为己有,因为这只兔子名分未定。但是市场上全是兔子,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对之关注的,在于这些兔子都有主人,名分已定。君主的位置也是这样,他处在君主这个位置,别人就不敢不听他的,所谓“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就是这个道理。吕后既然死了,吕氏家族其他的人不可能再拥有吕后这样的“势”,土崩瓦解也就不可避免了。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把目光转到可怜的吕氏家族身上。
虽然吕氏家族的人根本没有篡位的野心,但是他们为形势所迫,惶恐不安地想采取点措施,以对付周勃那帮功臣们,这种可能性倒的确是存在的。以他们当时手握南北军的实力,这点自卫能力也完全能够办到,但偏偏历史在这时又出现雷同的意外:消息又走漏了。
这次走漏消息的再也不是以往雷同的门客舍人,而是一个女人,也就是吕禄的女儿,史书上没有留下她的名姓,否则她很可能会被后世人的唾沫淹死,因为她把父母宗族都害得死无葬身之地。
这里顺便讲讲春秋时候一个相似的故事以作参照。
据《左传》记载,郑国有一个叫雍姬的人,嫁给了郑国大臣雍纠。雍姬的父亲祭仲是个权臣,非常专横跋扈,把郑国国王郑厉公完全当成了摆设,郑厉公对祭仲恨得要命,可又无可奈何。而雍纠则颇得郑厉公信任,于是君臣两个决定密谋发动政变,干掉祭仲。他们的密谋被雍姬知道了。雍姬很矛盾:一边是心爱的老公,一边是慈祥的父亲,怎么取舍呢?于是她就去向母亲请教:“老妈,您说老公和老爸哪个更重要啊?”其实拿这个来问母亲,完全多此一举,怎么可能得到“老公重要”的回答?果然,她母亲说:“你傻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却有的是,随便找一个都可以当老公,但是老爸只有一个,两者怎么可以相比?”雍姬恍然大悟,马上把老公的密谋告诉了母亲。那结果自然是老公被老爸杀掉了。郑厉公听见了这件事,只好出逃,临行前气得大骂道:“雍纠那个傻逼,竟然跟女人商量这么重要的事,真他妈的死得一点都不冤。”
如果吕禄的女儿和雍姬一样把老爸看得比老公重要,那么历史就不是这个样子。但是她大概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马上把老爸等人的计划告诉了老公,也就是朱虚侯刘章。
普天下的父母看到这一段,可能都会悲观地慨叹,祖宗们“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合理性的。当然,如果他们反过头来一想,也许正因为“重男轻女”,才导致女生外相呢。这也是可能的。
一切又好像是吕氏家族自掘坟墓,如果吕后不把吕禄的女儿嫁给刘章,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吕后不把刘章放在身边重点培养,一切也可能改写。可惜,历史永远不能假设。
刘章一听,马上派人火速报告他的哥哥,远在山东相隔数千里的齐王刘襄,意思是要他马上进京夺权。刘襄大喜,立刻和他的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阴谋发兵,想打着“诛诸吕”的旗号,进军长安。但是他也走漏了风声,也许风声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用来走漏的,因为风确实无孔不入,中国人把密谋称之为“风声”,真是有极高明的联想能力。
捕捉到这个风声的是齐相国召平。当时诸侯国的官员中,只有相国是由汉朝中央直接委派的,只听中央的命令,权力很大,手中握有虎符,可以征发郡国兵马。而郎中令、中尉等高级官员则都是诸侯王自己委任。谁任命的自然向谁负责,总不可能向老百姓负责,除非老百姓成了选民。所以召平马上抢先发兵,把齐国王宫围得像铁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