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条鱼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柳叶鱼,概因其体狭侧扁,形如柳叶之故。我喜欢柳叶鱼这名字,念起来就像回到故乡垂柳依依的水边。
参条鱼的学名应作“鲦”,这东西就像禽类中的麻雀一般,在家乡水中俯拾皆是。
夏天,赤脚站在浅水处,如果保持几分钟不动的话,很快就有参条鱼跑来,不住地蹭你的皮肤,那种痒嗖嗖的感觉实在有些趣味,水很清,低头是可以看到它的。
那一瞬间心会变得很柔软,夹着小心翼翼的欢喜。
然而母亲终于在巷子口用悠长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吃饭时间到了。
“家来——吃饭——啊——”这声音没法让自己不动,或是自己撑不住,只略动一动,参条鱼尾巴一扭,便极快地闪掉了——这东西很灵活,在水中几乎是穿梭一般,而且喜欢成群结队,苏州人称其为穿条鱼或窜条鱼,除了谐音,不知与其行动迅捷有没有关系?因其多,这鱼也就上不得台面,如果谁家以参条鱼待客的话,那是会被人暗暗笑话的,“小气!”所以参子和一样,要么就是自家吃,要么就作猫食,太低贱太平常了。
那时和小伙伴们钓鱼,到底难得静下来,不高兴钓了,便买一个丝网(这网长长的,很轻,只能捕在水面活动的小鱼),找片安静河面——有树阴当然是最好了,将网直直地抛过河去,几近透明的丝网便浮在河中,然后撒些糠秕,没多久,水面便是一片唼喋声,那么多的深青色影子在水里上上下下不安分窜动着,有时几乎形成一个大的圈儿,然后变幻,分散。略等等便可以收丝网了,多的有十多条鱼,少的也有四五条,大多是参条,偶见罗狗儿鱼,收几网就够吃的了,回家交给母亲,批去鳞片与内脏红腮,洗净,放些老咸菜,味道当然是鲜——鱼几乎越小越鲜。
美中不足的是,参条鱼肉中刺极多,不会吃的人一不小心是会卡住的。
丝网捕得多了,一下子吃不掉,母亲便洗净后抹些盐,摊在筛子里,在日头下晒,这样积得多了,想要吃时,拿出来泡一下,堆在一个小碗里,加些酱油、酒、葱、姜、糖,放在饭锅上蒸,饭熟了,参条鱼也就熟了,那样的鱼不及现捕的鲜美,但却极有咬嚼,甜咸适度,吃起来很是得劲,颇有余味。
干参条以油炸也是常见做法,炸后极脆,包括鱼尾都是至味,所以尽管参条上不得台面,但油炸参条却并不受此局限,人家办酒席,八道冷菜里有一道常常就是油炸参条儿——那真是下酒好菜:隆冬时节,一盘油炸参条就上半瓶老白酒,外加一碟炸蚕豆,一对老哥俩或许就会倒出不少掏心窝子的话来。
岳父前段时间在这里,到菜场居然买到几尾活的参条,有十多公分长,算是大的,他很奇怪能在上海看到这么大的参条,我也惊奇不已——这鱼只会是野生,鱼贩子说是淀山湖的,应当属实。
他的做法也很奇怪,居然把参条给清蒸了,出锅后撒些香菜、白胡椒粉,食之鲜嫩之极,加上刺多,其味居然近似江中刀鱼——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有一则关于参条鱼的新闻颇有趣,一段时间报载上海市区的苏州河水正在变清,甚至说已经可以看到穿条鱼——就是参条,言之凿凿,不由人不信,近苏州河的楼盘因此打出了“水景房”概念,楼价自然也蹿了几下,看房者看房时,果然有老者在河边钓鱼,水桶里游着几条参条儿——不少人当机立断交了押金,后来知道,那老者原来是个托儿。
我路过苏州河为此专门看过河水,经过治理,确乎是好一些了,至少异臭不大了,但依然是淡黑色,浑浊,根本没有小鱼——这样的水中能有参条鱼我不太相信。
小参条能有如此妙用倒让人始料未及,不知算不算欺诈?但不管如何——那些买房者其实并没有吃亏,上海的房价这些年一直是让人不明白的“芝麻开花”。
200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