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经历与观点自述(2)

问:在美国学习和生活多年以后,您觉得从那边学到了什么?

陈志武:感受最深的还是美国人为人处事的方式。1986年去美国之前,中国对美国的了解还是非常少的,去的时候有很多东西不了解。比如,我们可能觉得美国人的性生活方面很乱,随便得很,其实并不是这样子。我们很多中国人觉得美国人不太重视家庭生活,只顾自己。其实到美国以后发现,美国人对家庭重视的程度至少不低于中国人。绝大多数的美国家庭非常在乎周末或过节的时候全家一起去度假、一起吃饭等,这都是很重要的家庭活动内容,让大家感觉到是一个团体。这一点与我当初的印象反差很大,去美国之前的想法和实际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美国的慈善奉献也是我所看到的不同的地方。与中国、日本甚至欧洲等其他国家和地区相比,美国人对福利和慈善机构的捐献非常主动,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有这么多私立大学、私立医院、救济组织的原因,这些机构是靠人们自发的捐赠运作下去的。随着人们经济收入和生活水准越来越高,在中国更多的人应该也会发现,如果社会上的弱者——不那么幸运的、不成功的人们——得不到别人救济的话,对整个社会来说,最后是会反馈回来,变成大家的一个包袱的。因为有钱的人,自己日子过得非常富足,但是同时,你走出门一到街上看到那么多很穷的人无家可归,这种反差会很大,哪怕是有钱的人心里也会很难受的。

问:您原先着重于金融学的学术研究,后来才开始对中国金融问题做研究和发表自己的看法。您觉得之前的纯学术研究对您现在对实际问题的研究的帮助在哪里?对抱有“经世济民”想法的人,从事经济学、金融学学术研究还是从事公共管理研究,哪个更为合适?

陈志武:今天我一点不后悔1986年~2001年从事的基本都是纯学术的研究,包括推导许多数理模型,写了不少实证研究论文,这些研究经历不仅让我有机会练习出一套严谨的研究习惯,而且从根本上在我脑袋中培植了一套分析经济问题的框架,这种分析框架对我目前针对实际金融问题、经济问题做的分析和研究都是具有决定性的。比如说,尽管我现在也谈到宪政、文化、新闻媒体等问题,但这些问题都是围绕着现代经济学理论中的消费与投资优化问题这一核心数理模型而展开的,因为这个模型中总是假定已经有许多证券投资品种在那里供人选择,但是问题是这些金融证券品种是怎么来的,靠什么支持的?假如没有这些证券品种,人们会怎么办?有了这些金融、证券品种,对人们一生效用函数的最大化又有什么意义?尤其是具体到对个人的生活这种意义表现在哪些方面?为了发展外部化的金融证券品种,我们又需要什么制度机制呢?等等。

所以,我个人觉得你以后想从事实际经济政策的研究,也应该先从扎扎实实的纯学术研究开始。那种基本分析框架的训练和培养,是无法被取代的,否则你对经济的理解很容易出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倾向。

问: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持续高增长,如果中国要长时间地保持这种繁荣,是靠地大物博,或者取之不尽的廉价劳动力,还是要靠别的资源来保持这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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