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兆攥紧马鞭,一心想去打仗,嘀咕说:“新帝登基,城中军心已乱,何必多此一举,让贺六浑去劝降敌军?”
尔朱荣轻声呵斥:“能不打的仗就不打,你要学学贺六浑。”
尔朱兆不满高欢被重用,私下提醒尔朱荣:“叔父,你真相信刘贵所说?贺六浑怎么看都是汉人。”
尔朱荣眉头皱起:“刘贵不敢欺骗我。”
“汉人狡诈,刘贵不敢骗,贺六浑却可以串通姐夫骗刘贵。”
阳光没入森林,天色黑沉,战饭香味传来,刘贵从地上爬起,拍拍满身露水,飞起一脚将蒙头大睡的侯景踹了个翻身,见他依然呼呼大睡,俯身拉起侯景衣领,用力摇晃:“死狗,别睡了,快起来,要开战了。”
侯景听见开战两字,兴奋地伸展身体:“好久没打仗,全身难受,今天要杀过瘾。哎,真香,今天吃什么?”
刘贵流着口水,倒翻兜鍪,盛满羊肉汤:“伙兵携带面饼,驱赶羊群随军出征。昨日定下开战时间,伙兵杀羊切片,加上盐和调料,大锅熬煮一夜。羊肉汤加香喷喷的胡饼,神仙都不换。”
侯景学样儿摘下兜鍪,忙不迭地劈啪折下两根树枝当成筷子,捞起一块汁水肥厚的鲜嫩羊肉放入口中,嘴唇贴近碗边,巨筷横扫,小半碗被划进口中,满口溢香,狼吞虎咽喝汤吃肉啃胡饼:“好吃,咱们以前跟着葛荣,空着肚子打仗抢粮,现在吃饱羊肉汤再打仗,感觉就是不一样。”
刘贵顾不上搭理侯景,对着伙兵叫喊:“痛快,再来一碗。”
侯景吃得心中暖洋洋:“咱们以前是一盘散沙,只知道抢粮吃饭,现在得做出点样子来,让尔朱大将军刮目相看。”
“可惜,贺六浑攻下洛阳之后就要返回怀朔镇了。”
“嘿嘿,咱们好兄弟,跟我说说,尉景所说是真是假?贺六浑到底是汉人胡人?”侯景顾不上吃肉喝汤,胳膊搭在刘贵肩膀套近乎。
“你去问尉景,我哪知道他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刘贵推开侯景,望一眼高耸在明月之下的北中城,口气露出一丝担忧:“贺六浑孤身去北中城劝降,怎么还不回来?”
侯景大口将羊肉汤吞入腹中,号令士卒集结,跳上战马,俯身拍着面前一个身高体壮士卒的头顶兜鍪:“吃饱了吗?”
“饱了,都督。”
“好吃吗?”
“好吃。”士卒抹抹嘴巴。
“你叫什么名字?”侯景看天色未亮,没话找话。
“我爸妈没来得及给我起名字,就去了,他们都叫我铁慢熊。”这名士卒在人群中又高又壮,确实如同一头巨熊。
“嗯,你这么壮,吃了几碗?”侯景骑在战马上,身高与慢熊相仿。
“嘿嘿,就一碗。”铁慢熊舔舔嘴唇。
“大哥吃了几碗,你知道吗?”侯景四周看看,士卒列好队形,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大哥是谁?”铁慢熊眨眨眼睛,不知道哪里出来一个大哥。
“贺六浑是我大哥,也是刘贵大哥,也是你大哥。”侯景继续问下去,“你猜猜,贺六浑吃了几碗?”
“嘿嘿,他是前军都督,官比我大,至少吃了两碗吧?”铁慢熊摇摇头,极像从林中窜去觅食的黑熊。
侯景摇头:“不对。”
“竟吃了三碗?”铁慢熊双手交替捶向胸口,“奶奶的,当官就是好,可以吃三碗。”
“胡说,贺六浑一口都没吃。”侯景佯装愤怒,提起马鞭指向北中城,“我们在这里吃肉喝汤,他提着脑袋在城里劝降敌军。”
侯景喜欢骑马,在战马上俯视军队,再也不被瘸腿困扰,他越说越兴奋,挥鞭大喊:“我们出自怀朔镇,被大将军收编,这是第一次作战,今天要打出样子来。”
刘贵在旁帮侯景打气:“咱们不像武川镇的贺拔兄弟,人家本来就英名赫赫,独自统军。”
侯景与刘贵一唱一和,马鞭拍拍铁慢熊的兜鍪:“你,多久没打仗了?”
“大半年。”铁慢熊瓮声瓮气回答。
“这么长时间没打仗,吃得白胖,干脆叫白胖熊吧,还会舞刀弄枪,上阵杀敌吗?”
铁慢熊憨厚地笑着说:“放心吧,这羊肉汤不是白吃的。”
侯景板起脸来:“人家武川镇人马说了,咱们身体金贵,旁观就行,打仗还是要靠人家。”
铁慢熊大吼一声,掀起四周树叶:“他妈的,爷爷叫做铁慢熊,打仗从来不落人后,今天爷爷不抢在前面冲上城池,就,就,就……”他一时没有想好,结结巴巴连说三个就字。
刘贵啪地拍在铁慢熊肩膀上:“你小子怎么敢在都督面前自称爷爷?”
侯景一点儿都不生气,马鞭指着铁慢熊:“说得好,我们怀朔军今天在大将军麾下打第一仗,以后在军中当爷爷还是当孙子,就看此战。如果我们先冲上城墙,腰板硬了,就是爷爷,要是被武川镇兵马抢先,见到人家抬不起头,就是孙子。”
身后黑压压军队的低沉呼吸声音清晰可闻,兵器相交的细微碰撞回荡耳边,侯景突然找到感觉,就像从禁锢中解放出来展翅高飞的雄鹰,热血沸腾,渴望尔朱荣一声令下,带领大军攻入城中。可是,时间推移,夜色愈浓,银色月光洒上刘贵和侯景的兜鍪。士卒们在寒夜中失去耐心,连铁慢熊都蜷缩在树边,哼哈酣睡,大军再不动手,就要错过守城士卒最松懈的深夜时间。
侯景看月亮,摸肚子:“两碗羊肉汤把肚子都撑爆,就等着打仗消化粮食,奶奶的,怎么还不动手?”
刘贵担心高欢安危:“天空就要放亮,贺六浑还没有回来,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