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的女子运动
清朝驻法国使馆参赞陈季同写过一篇向法国人介绍中国妇女地位的文章,大意是说,中国妇女并不是男人的附庸。虽然她们或许未曾见识过政府部门的接待室,未曾出入过欧洲女人为吸引男人而使出浑身解数的社交聚会,但她们大可不必为此感到遗憾,因为政治上的事情,自有男人处理;一旦跨入家庭,就如进入女人的王国,她们在家庭里的统治令欧洲女人望尘莫及!
我们当然可以认为陈季同是在用“男主外女主内”的陈词滥调来为旧社会的男女不平权辩诬。只是陈季同远在巴黎,可能不晓得国内世风已改变——在他生活的晚清之世,中国妇女其实也在官场上抛头露面,“使出浑身解数”参加“社交聚会”了。晚清学者傅崇矩提到,成都官场有一种所谓的“女子运动”:人情应酬往往由太太出面,比如支使太太联络同僚之太太,因为“妇人女子之运动,尤捷于老爷之运动也”,或打打麻将,或喝喝下午茶,或结成干亲,或拜为门生,或认为同姓。所以太太的衣服首饰必讲究珍贵,即使老爷无衣无褐,太太还是要绮罗摇曳。“不如此,不能入太太之党派,即不能得意外之富贵。”
傅崇矩笔下的这一官场“女子运动”,引发了我对一个问题的思考:在旧时男权社会,妇人干政常常被蔑称为“牝鸡司晨”,是没有合法性的。现在女人出入官场,又是什么原故?是女性地位提高、女性意识觉醒吗?
在给出我的答案之前,我想先讲述一个妇人把持权门的故事,来自《官场现形记》第三十八回“丫姑爷乘龙充快婿,知客僧拉马认干娘”。原故事比较长,我尽量转述得简洁一点:
湖广总督湍大人与府中一个小名叫宝珠的丫头暗通款曲,原来答应将这丫头扶为姨太太的,只是因为新讨的第十二房姨太太手段厉害,湍大人不敢再娶,所以觉得很是对不住人家,就将宝丫头收为干女儿,并为她物色了一位名叫戴世昌的游击当姑爷。
宝丫头成了宝小姐,乌鸡变凤凰,所以很是得意忘形,对丈夫戴世昌也是喝去呼来,简直拿他当奴才。她还常常同人家说:“不是我说句大话:通湖北一省之中,谁家没有小姐?谁家小姐不出嫁?出了嫁就是姑奶奶。这些姑奶奶当中,哪有大过我的?”她既欢喜奉承,人家也乐得前来奉承她。有些候补老爷,单走戴世昌的门路不中用,必定又叫自己妻子前来奉承宝小姐。
这宝小姐卖官鬻爵的手段很有一套,买卖讲定之后,就去找她的干爹兼老情人,也就是总督湍大人,往老头子大腿上一坐,撒娇耍赖,不怕老头子不答应。
武昌城里有个叫瞿耐庵的候补知县,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了,但一直混不出个人模狗样,所以也想走走宝小姐的门路。好在他的老婆瞿太太十分精明,借着到寺庙烧香拜佛的机会,结识了宝小姐,有一次她趁着宝小姐宴席归来酒醉,认了比自己年轻二三十岁的宝小姐为干娘,将生米做成熟饭,总算与宝小姐从而也与总督大人建立了亲戚关系。
瞿耐庵蒙总督眷顾,也谋到了署理兴国州的美缺。只是这瞿耐庵脑瓜子糊涂,又生性贪财吝啬,把兴国州搞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上司与同僚也没有一个喜欢他的。好在他的干外公湍大人是湖广第一把手,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不好发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