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把那人的所作所为当做恶意吧!
在跑马场的一栋公寓楼里,谢振华和夏正帆见到了她。
她,是锦绣·莫。公开身份是名交际花,地下身份是军统外籍雇员。法国籍,安南出生,上海长大,操皮肉生意的原因不详。假如硬要让锦绣·莫说,总会有一个能让人耳朵磨出茧的故事:家贫,生活所迫!追究锦绣·莫的身世没意义,一点价值都没有。
厚重的脂粉,掩盖了锦绣·莫的真实年龄,那是在她不苟言笑的时候。当她说话、发笑之时,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出卖了她,她并不年轻了!
或许是逢场作戏,已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习惯,锦绣·莫很会笑,即使说话时都在微笑,无不是在向人展现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妩媚与性感。
锦绣·莫发笑,确实引起了谢振华的注意,不过不是视觉上的注意,而是听觉上的注意,谢振华侧耳去细听锦绣·莫的声音,很小的一点变化都不敢轻易地放过。该怎么来形容他听到的声音呢,形似而神不似,锦绣·莫固然有外国口音,然而她的中文很流利,既是流利就不会是生硬。
这个听出来的结果,谢振华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夏正帆,他连眨了两次眼,很快,稍纵即逝。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锦绣·莫注意到了,她很聪明地自动忽略了过去,正如她一直十分老练地掩饰着心虚。大清早,夏正帆带人出现在她的公寓,所为何事,她很清楚——有人命她假借夏正帆的名义发出了暗杀令,现在事主找上门来了,她却只能装糊涂。若她活够了,大可以坦诚相告。毫无疑问,她还没活够。
这就意味着,她拥有了一个沉甸甸的秘密,也是一个可怕的秘密。
知道不可告人之秘密的人,通常心情会很沉重。自心情沉重伊始,锦绣·莫就藏不住心事了,她可以不展现在脸上,却无法抑制肢体上的紧张。
见微知著是特务的一项基本功,夏正帆看出了端倪,但他未直接就暗杀令展开盘诘,而是从另一件事出发,“正月初六那晚,你在哪?”语气虽不是惯常的咄咄逼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锦绣·莫坦然地一笑,“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每到晚上就住在这里,从不例外!”她是想提醒夏正帆,这里是跑马地的住宅,而不是康脑脱路那套被人炸得一片狼藉的住所。
“话不要说那么绝对!”夏正帆露齿一笑,“那晚,可是你家宁波姨娘给我开的门啊!”
一语中的,锦绣·莫略显夸张地张了张嘴,她就知道,在夏正帆这个职业特务眼里,她就没什么秘密,完全是个透明人。一收起无人欣赏的夸张表情,她不得不笑着说,“你观察得可真够细致入微了,可她一个下人不住在那里,你认为她该住在哪?难道她应和我一样住在这里不成?不过,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仔细看一看,我这里像是能住两个人的地方吗?”为证明她所言不虚,她抬手指了指房屋的四周。
诚如她所言,她所住的公寓确实不大,一个客厅,一间卧室,这样的环境,一人居住是绰绰有余。若要再多住一人,那人只会是能与她同床而眠的人,而绝非一个地位相差甚大的仆人。
照常理这么理解是不错,但在夏正帆脑里过了一遍,却得出了完全迥异的结论:锦绣·莫是在欲盖弥彰。所以他这样说,“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何我每次在清晨看到你家的宁波姨娘走出这栋公寓楼,她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呢?”这不是他看到的,是他的保镖看到的,但也仅仅是一次,哪怕仅是一次,他都可以打出一张诈牌了。
果然,诈牌一出,锦绣·莫就马上落了下风,很不合时宜地支吾了起来。无疑,被人当面拆穿谎言,是一件很难堪的事!
“我再问你一次,那晚你在哪?”夏正帆步步紧逼。
“我在亭子间里!” 锦绣·莫说了实话。
“那晚打电话的人是谁?”谢振华插了一句,他这样做并未得到夏正帆的许可。
“……”
锦绣·莫突然露出恐惧的表情,前倾的上身突然倒向了沙发靠背,眼睛瞪得大大地直视前方。
谢振华追问,“是谁?”
夏正帆从沙发里站起身,走到锦绣·莫的跟前,抬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手颓然落下之时,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她死了。”
还未问出结果,线索就给掐断了。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对手!
凶案现场不宜久留,因此夏正帆提议,“走吧!”
“……”谢振华沉默以对。
两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