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的胜利实在出乎陈庆之的意料,自己军队的攻势和北魏军队的无能都超出了他的判断。北魏军队的战斗力为何滑坡得这么厉害?肯定是军心出了问题。元子攸虽名义上贵为天子,但却完全受制于尔朱氏,在北魏将士眼里死命守护的其实是尔朱氏的江山,而“河阴之难”的伤痛还没有在他们心中弥合,他们又何苦要为这群契胡人流血卖命呢?所以一旦战况不佳,他们便会马上解甲。而元颢虽受梁军护送,但终究是北魏王孙,毕竟会有东山再起的日子,所以又何必与其苦命相搏呢?
陈庆之明白了,在元颢和元子攸之间,北魏的军士并没有特别坚定的选择,正是这种首鼠两端的态度才让他们在凌厉的攻势下毫无恋战之心,显得如此怯懦。对于一支队伍而言,一旦军心散掉,肯定是最不堪一击的,连平民都不如。而自己的军队,在自己的诱导下完全变成了毫无惧心的疯子。自己多次告诫、威胁他们:这次深入的是绝境,任何时刻、任何一地我们都笼罩在死神的阴影下,一次次的胜利都只是暂缓了死神的脚步而已。唯有攻下洛阳,我们才能走出死亡的威胁。正是这种强烈求生的欲望才让这七千人的攻势如此迅猛,从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而除了这疯狂的意志外,同仇敌忾、舍生入死的兄弟之情也使这爆发的能量更加集中,在战斗中轻松地撕毁敌人的防线。
是的,北魏军队便是雨水,虽盖满整个天空,可风一吹,便四处飞扬,毫无杀伤力;而陈庆之的战士却是那山崖中坠落的溪水,看似柔弱,但这求生的意志和同仇敌忾却让其从山谷奔腾而出,最终形成摧毁一切的一股奔流。北魏军队虽多,但却良莠不齐,首鼠两端,而白袍军人数虽少,但却怀有必死之心,一旦遭遇,便是群羊遭遇数狼,岂能不败?
荥阳城已近在眼前了,这可是当年刘邦大战项羽之地,是世人皆知的古城啊!元子攸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这里了,而元天穆的前锋部队也快赶至身后了。可惜上苍过于残酷,给自己的时间太少了,至多只有五天啊!五天内若攻不下荥阳,元天穆便能立刻赶至。时间主宰了一切。
陈庆之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到了:若败,不仅要葬身异国,且会成为千古笑谈;若胜,便能直捣洛阳,扬名千古。但这五天内,我能创造奇迹吗?这可是数万人把守的雄关!而我的战士却只有七千。能,一定能的,我拥有的是七千战无不胜的甲士,我陈庆之也要成为与刘、项并肩的千古英雄。
防守荥阳城的杨昱家族都在北魏为官,家门极为显赫。他们一家虽为汉人,但却经常带兵打仗,杨昱的父亲杨桩、伯父杨播、从兄杨侃都东征西战,为北魏朝廷立下赫赫战功。杨昱自己在关中一带也征讨多年,军事经验也极为丰富。此次,皇帝元子攸孤注一掷,弃固若金汤的洛阳不守,而将所有军队全部进拔荥阳,目的是拖延陈庆之西进的步伐,好为元天穆的回援争取时间。杨昱自知重任在肩,丝毫不敢怠慢。他知道只要自己能撑上五天,便能大功告成。
陈庆之盼着像以前一样,能立即攻占荥阳。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的闪电战失败了,被逼入绝境的北魏军队防守极其严密,数战数捷的白袍战士并没有得手。陈庆之陷入了彷徨之中,他的耳边似乎已响起元天穆前锋部队急促的马蹄声。
这时,元颢说话了:朕与杨昱有旧,朕派人去劝降他。元颢和杨昱一起征讨过西部豳州的叛贼,当时元颢为大都督,杨昱为随军监察。元颢记性差,只记得和杨昱的感情,把自己伤害杨昱的事给忘了。这次他派了自己的左卫刘业、王道安等去招安杨昱。此时的杨昱志骄气满,传闻中的白衣战神也不过如此,不也是对我无计可施吗?我现在兵精城坚,元天穆的大军即刻就到,消灭你们都已经是顷刻之间的事了,还让我投降?更别提上次征讨的事了,就是你元颢慢慢腾腾,不听我的建议,才坐失良机,害得我免官的。不要说我现在胜券在握,便是此城不守,我也不能投降啊。我杨氏一门上下百余口人尚在洛阳,我在这里投降之际,便是他们人头落地之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