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图 朦胧华辇(9)

包房里空调效果很好,两人进门便脱了外衣。这时刘红红撩起羊毛衫,露出肚上背上的伤痕,说:“你看看,他下手多狠,现在还痛呢。”

光线暗淡,丁凤鸣哪里看得清?刘红红就牵了他的手,按在肚皮上。肚皮上有一条条凸起的硬块,丁凤鸣摸了一下,她痛得哆嗦,口里“嘶嘶”吸气。丁凤鸣就欷歔说:“他怎么就狠得下心?他怎么就敢打你?”

刘红红举手摸了一把他的眼睛,说:“你哭了?你为我哭了?……你终于为我哭了!”又哭起来。

丁凤鸣也不去劝她,心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一阵,刘红红平静了些,说:“你不晓得我有多苦闷,连说几句体己话的人也没得一个。和小姐妹们说吧,大家都忙得很,哪有空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说了谁又真正同情你?亲戚们晓得我在坐台,平日里生怕沾上我,看我都用一种鄙视的眼神,但借钱的时候又巴结得不得了,都是一群小人嘛。我喜欢和你说话,又怕和你说话,你晓得吗?”

丁凤鸣说:“……”

刘红红顾自说:“你肯定晓得。你那么聪明,哪会不晓得?那里的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肯和我说话,也只有你还尊重我的,要不哪会为我出头?”

丁凤鸣是真的感动了。一点点不经意的温情,一次勇敢的举动,竟被她如此深刻地铭记着。便握了她的手,说:“你怎不早说?你怎不早说?”

刘红红伸过手来,一点一点抚摸他的脸,似要把他的样子刻到心里去,一边摸一边喃喃道:“说了又有什么用?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爸爸说过,人生如棋,一步不慎,满盘皆输。可惜他早死了。我现在就输得什么都没得了。”

丁凤鸣说:“哪能这样悲观?可以重来的,你会有幸福的。”

刘红红不说话,拈着酒杯,酒却早空了,又叫小姐拿酒。

丁凤鸣不想喝了,就说:“还要?”

刘红红说:“就让我放松一下,我太累了。”

丁凤鸣喝了杂酒,头脑昏沉,肚子不舒服,去厕所排泄一通,又使了老法儿,把手指伸进喉咙搅动,呕吐出些秽物。回到包房,酒早上来了,刘红红已重新补了妆,残了的口红、眼影画得齐齐整整。

又干了一杯,丁凤鸣说:“不能再喝了,我喝不得杂酒的。”

刘红红说:“才喝了多少?”

“先前我喝了白酒。”

“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她不陪你?”

丁凤鸣心里诧异,说:“你晓得?”

刘红红点头:“我老早就看见你了。你一个人在那里喝酒,那么落拓,那么孤单,我心里不知怎么就难过。我想,肯定是昨晚你帮我,她们不高兴,和你吵架了。平日里你和我多说了几句,小玉妈就鼓睛白眼,恨不得一口活吞了我。你那么斯文,吵架哪是她们的对手?”

丁凤鸣说:“架倒是没吵,只是怄了一肚子气。”

刘红红接着说:“……我徘徊了好久,想过去陪你,但我没得勇气。只想你转过头来看见我,叫我过去,但你就是动也不动。我心说是怎么了,我怎么就这样胆小了?老了脸皮过去,难道你还赶我走不成?后来你擦皮鞋,我就在旁边装模作样算命,你还是看不见我,我就壮起胆子叫你了。我说,再不叫,只怕再也没得缘分与你相见了。”

那时丁凤鸣正在自怨自艾,感伤不已,哪有闲心观察别人?丁凤鸣又感动又惭愧,握住她的手,说:“你叫我呀,那时我多希望有个人陪陪我,你怎么就不叫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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