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图 我是骚货(9)

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播,很快传遍了上河市。日本人曾经给这个城市带来过极大的伤害。一九四一年初,日本军队从武汉顺江而下,越过洞庭湖直扑上河市。守城的国民党军队十三万人经过八昼夜的浴血奋战,在付出了伤亡六万余人的代价后,终于城破,大军向南败退。此后直至一九四五年八月抗日战争胜利,四年半的时间里日本人一直盘踞在上河市。据市志记载,上河市在此期间净减少人口约七十余万,相当于现在一个大县的人口,在当时那样一个高出生率的时代,足以惊世骇俗了。一九四三年,日本人包围了一个叫黄山嘴的小山村,一次屠杀村民三百八十余人,二十九户杀绝。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未及逃走,被日本人活活轮奸致死,末了还被开膛破肚。在市南区,日本人一次屠杀市民一百八十多人,还上演人伦惨剧,逼着翁奸媳、子奸母。这些史实被人刻意提起,很快便激起了上河人尤其是被拆迁户的极大义愤。

而事态的发展表明市里似乎并不在意市民们的反应。拆迁宣传车上已经坐满了穿制服的人,有城管的,有工商的,有税务的,还有警察。

一个老人的被抓险些引发一场骚乱。早晨起床,老人被尿憋急了,亟亟如厕,哪知厕所荡然无存,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老人是患有前列腺炎的,当时尿就顺着裤腿流了下来。老人也不管,仰天长叹道:天地不仁,视万物为走狗!

刚好被拆迁办的人听见,一把抓了,扭了要去派出所。

邻人不忿,一面叫人去通知他的家人,一面与拆迁办的人讲理,说你凭什么抓他?

拆迁办的人说,他妨碍拆迁!

众人愕然,年长的恍然就记起了以前,惶然着说,这政策又要变了?又要整人了?

人越聚越多,现在一丁点儿大的事都能惊动一大帮人。老人的几个儿女已经红了眼,摸了菜刀要拼命,口口声声要砍死狗日的。人们越发愤怒,鼓噪不已。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幸好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赶来,问了情况,把几个抓人的家伙当众臭骂了一顿,又给老人赔礼道歉,才把事情慢慢平息。

丁凤鸣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几乎要流泪了。丁凤鸣觉得,发展经济是好的,改造旧城也是好事,也不赞成把虚无的问题拿来作为理由来臧否今天的经济发展,但发展就要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吗?为了一时的政绩就要强奸大多数人的意志吗?但除了悲哀,他什么也做不了。家里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岳母娘和小玉接连的叹息。

但这时却有人率先搬了,而这人居然是刘红红!她和她男人一起,一趟趟把家具、纸箱等什物往走廊上搬。那男人由于长年累月足不出户,皮肤细嫩,脸色苍白,还发了福,像个干部。人们很快聚拢过来,默默地看着他们两口子,脸上鄙夷、愤怒、蔑视,什么表情都有。

终于有人恨恨骂了一句:“叛徒!”

这一下如打开了闸门,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喷涌而出,朝刘红红两口子砸去!

此时正是傍晚。冬天天黑得早,暮色逐渐浓了起来。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外墙上摇摇晃晃,长长短短的影子就摇摆不定。天气仍然冷,人们心里更冷。两人眼中噙满了泪,一言不发,一趟一趟搬运家什。

丁凤鸣心里悲凉不已。他们将栖身何处?今晚有一张属于他们的床吗?是多大的压力,才使他们舍弃家,非得要漏夜出走?他在黑暗处举袖拭泪,却发现岳母娘也在放肆大骂,而且骂得特别难听,“婊子”、“骚货”之类的词语不绝于耳。小玉虽未骂人,也冷冷地一脸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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