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命子从(13)

这一天,格罗人布达情绪十分沮丧,同乡苏玛自杀时睁着眼睛盯住北方的模样令他心里极度难过,他用格罗人的仪式把苏玛土葬后,请喇嘛为他诵《开路经》,经声停下后布达面朝天空大声说:“战死者光荣。”格罗人有这样的传统,如果一个男人平静地病死或者老死,人们会认为他是一个无用的庸者,而当一个人为了部落的抢劫而战死,他就是一个至高无尚的人。布达低落的情绪被达瓦觉察出,他端来一碗青稞酒递给布达,布达一饮而进,达瓦用拳头击了击布达的肩膀,然后默默地走开,此时此刻,他不知道应该对布达说些什么。

处在惊愕中的夏拉若村民们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仍然心存余悸,担心盗匪们再来袭击,他们集体商量后决定,每户出钱挽留驮队再逗留一天,他们知道,只有驮队精良的武器才能帮助他们抗击匪徒。达瓦面对一双双祈求的眼光,特别是看见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嗷嗷待哺的婴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天快黑时,村里派去打探的人陆续回村,从北方回来的人证实了达瓦的判断,他们在察拉齐人宿营的地方,看见了数堆燃烧的篝火的痕迹,劫匪们把马杀来充饥了,整整三匹马的骨架丢弃在雪地上。他们离开后,一群野狗与一头饿狼为三架马骨撕咬得不分胜负,它们正为劫匪留下的“残汤剩水”而拼命。

夜,出奇地宁静,但村民们仍然提心吊胆的无法入睡,村首群迫凝神地盯住火塘里的火苗若有所思,半晌,脱口说,“你说奇不奇怪?”这话像一句开场白,又像在问达瓦,又像在问火苗,围坐火塘的人都好奇地看着群迫,他说,“十多年前,在村落的后山上住着一个与世隔绝的喇嘛,他一年四季,无论十冬腊月,还是严寒酷暑都只穿一件早已分不清颜色的袈裟,长期住在村后的一个山洞里。他的神通广大远近闻名,能预卜人的吉凶祸福,但他的行为十分怪异,许多问卜的藏人和汉人去时都给他带些食物,久而久之那些食物堆积如山,都长出了霉,气味难闻。他一年四季到底吃什么,至今都是一个迷。有的人说看见他吃草根下的泥土,有人说他用一个人头盖骨的碗舀水喝,有的人说他终日打坐,有时把自己悬在洞的半空。奇怪的是,就在劫匪打劫的那天下午,村民当批的孩子生重病,他就来到山洞去找喇嘛占卦。喇嘛看见他后,拾起一根长棍,做了一个朝北方瞄准的姿势,然后就将长木棍送给当批,当批不得其解,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喇嘛又是打又是赶地让当批离开,他觉得莫名其妙,骂了一声,真是个疯子,就下山回家了。今天白天,当批心事重重地来找我叙述了这件事后,我恍然大悟,朝当批的屁股重重踹了一脚,骂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群迫稀奇古怪的叙述,驱使达瓦的好奇心决定下次经过这里时,一定要去拜见那位不吃不喝的喇嘛,请他预卜一下自己家族无休无止的打杀何时才是尽头,因为,他昨日预见自己的家族在两个地方同时开仗,一股血腥味笼罩在呼吸中,他坚信,这是大伤元气的开端。

天一亮,驮队打理好了上路的行装,全村的人为他们送行,尼旺家的那个健壮而美丽的女人沉默地站在人群的背后,用一双火辣辣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达瓦,村民被这其中的秘密蒙在鼓里,只有达瓦和心照不宣的月亮才能领会女人目光的全部含义,爱的短暂和恨的长久浇铸在离别时的此情此景中,当俩人的目光再次相对时,爱留在记忆里,恨贯穿在现实中,达瓦便吐了吐舌头牵着头骡子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感到自己的背快要被两道目光烧焦了,但他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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