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地(5)

“这百鸟是寓意人丁兴旺?还是寓意百鸟朝凤?”

云登似乎觉得他的问题过于简单,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两者兼有啊。”

“恕我斗胆试言,毫无疑问,画上居中最大的那只鸟寓意皇上,围绕着皇上的其余九十九只鸟,肯定就寓意为康巴大大小小的土司们,是吗?”

“嗯”云登微微点点头,说:“有道理。”他知道通读古书的黄格根并非简单之人。

“那么,除了寓意皇上的那只鸟最大外,很明显还有一只比其它的都大,它寓意是你的家族吗?”黄格根抄起双手贴在腹部进一步问,眼皮一眨一眨地暗含考问。

嘿嘿嘿,云登抿着嘴笑而不答。他心里明白,黄格根问了一个自己家族数百年来一直闭门冥想想要解决的画中之秘。自从云登承袭土司之位以来,他曾经仔细观察过这幅画,并对祖辈、父辈们的解释不太满意,倒是从《清实录》一书中的描述可以肯定,自己家被朝廷称为内土司,这个内字,意味着自己人的意思,表明中央王朝在册封康巴一百多位大大小小的土司时,对他们家是最另眼相看的。他曾经拿势力相当的德格土司做比较,很快从德格土司的那句“天德格,地德格”的话里证明了百鸟图的寓意,可以肯定,那只第二大的鸟就是自己的家族。德格土司的那句话怎么能同“与天同大”的大清王朝并驾齐驱呢?云登庆幸自己的祖辈没有像德格土司那样,口吐井底之蛙似的狂言。

仔细琢磨,这得益于自己家族地处汉藏交汇地的地理优势,而德格距汉地千里之遥,朝廷的“羁靡”政策形式上的“放任自流”误导了德格土司,自以为自己脚下的土地最广,头上的天最大,误认为朝廷是鞭长莫及的;再分析,自继任土司之后,自己曾去家庙,就看见管文书的涅巴从经堂里的尼玛意络护法神身后取出一个一尺长的檀香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绸包裹的用金粉书写的羊皮纸卷,上面记载着家族的历史,其中记录着云登家族帮助朝廷平定金川、平定尼泊尔郭尔喀、平定贡布朗杰有功的显赫功绩……因此,可以肯定,第二大鸟非自己家莫属。但云登不愿意高人来点破画中的寓意,怕引来包括德格土司在内的众土司的闲言碎语,于是他岔开此话题问:“第二个问题呢?”语气的声调带有作弄的味道。

“为什么画唐卡画的大师不像画国画的大师在完成绘画后,留下自己的签名或印章?”

“嗯,这个问题嘛,恐怕与信佛有关,”云登迟疑片刻,说:“许多唐卡,画的都是佛,如果画师留名,那岂不是与佛平起平坐吗?何况佛淡泊名利,画师留名岂言淡泊名利?”

从黄格根鸡啄米似的点头认可中,云登也对自己的这番即兴解释颇为自赏,乘兴抬手指着唐卡画说:“司徒却吉迥乃是我们康人的骄傲啊,他创造的噶尔派最大的创意就是所画神佛较小,场景较大,空间清晰,以绿色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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