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地(4)

“呷玛,到秋天了,玉隆牛场的畜群正是体肥膘壮的季节,去家庙打一卦,择个出行的吉日。我准备让绒巴代我去辖地巡视。”在向煨桑塔里送入最后一支须葩后,他说:“今年是丰灾参半的年份,各处的纳贡情况应在实地察看后向我报告。西边的昌旺土司和浪波土司因边界纠纷的械斗需要我们去裁定;河口米巴千户的儿子的婚礼送贴来邀请我们,礼品的准备你考虑一下。仲衣生根拟定一份信函传下去,让辖地的大小土司、千户、百户们有所准备。”

“哦呀。”两人齐声允诺退下。

刚走几步,呷玛涅巴突然又转身,“哦,对了,老爷,你派去德格巴宫(印经院)观摩建筑的黄格根(老师)回来了,现在他就在楼下等着。”

“哦,掌墨师(建筑师)回来了?”显然,黄格根的来访给他带来了暂时忘记噩梦的兴奋,“娜雍,去告诉黄格根,请他先在客厅里休息,我随即就到。”他双手伸出掩手的袖筒举过头顶,伸直腰痛快地做着深呼吸,似乎想把梦中的晦气全部换掉,志玛随即给他套上獭皮镶边的坎肩。

云登每次接见客人都会认真地整理一下行头,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前些时一位叫沃克的美国人登门造访,一番交谈,直言不讳地称赞他是具有很高学识和儒雅风度的智慧型加体魄型的康巴人。面对这位沾沾自喜的蓝眼睛外国人,云登先是对他能讲藏语和汉语感到惊讶,随后对他给予的评价感到内心满意,不过,这种满意丝毫没有挂在脸上。在他相继接待的一拨接一拨的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他们总是一味地奉承他,这让他感到得意的同时,也让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这些人如此痴迷我们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从大清国发来信函的言辞可以看出,朝廷对他们是恭顺有加,让他们倍受关照的。”他不解地问过自己。

来访者在客厅正中踮着脚观赏一幅足有一丈长、半丈高的彩色的乾隆年间清廷御赐的画有百鸟的工笔画,在它的对面,是四幅大司徒画的《八大成就者》的唐卡画。来访者的模样像鸭子见到了喂食的主人一般翘着首,嘴里的赞叹声只差一点没像鸭子那样嘎嘎嘎地叫出来,足见那幅色彩艳丽的百鸟图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哦呀,原来黄格根对绘画有兴趣?”云登掀开门帘笑盈盈地进来,伸手邀请他入坐。

黄格根慌忙地摘下礼帽,准备躬身问好。

“免了、免了,”云登摆摆手说,“我就喜欢跟有学养的人打交道,来这里不必拘礼。”同时,俩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百鸟图。

一番寒暄,黄格根开始对百鸟图谦卑地垂问,“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大人。”

“哦,”云登落落大方地抬手示意,“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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