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邱继宝

他是个农民,却让几千上万的农民走进了城市。他是个穷人,却拥有亿万有形资产和更多更多的无形资产。他在海边长大,却有山的意志。他出身卑微,却从没有自卑过——自卑是懦弱的通行证。他被人伤害过,却从中悟到了胜者的岸。他鏖战商海,曾经要钱没钱,呼天求地,苦不堪言,如今却笑傲江湖,独占鳌头。他也许初中都没毕业,却满腹经纶,谈吐慷慨颇见学识,比博士还博学。他身不高,魄不魁,初次见面,面容中略含羞涩,但转眼你会轻易发现,这不是真实的他。真实的他有巨人的风采,心中有磐石,脚下有风火轮,目中有万物,却又都在玻璃的另一边。我是说,他不会被身外之物所迷离所改变——他只接受自己的改变。他是自己的主人。他主宰自己的命运,见风乘风,遇浪破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同武林高手,借力用力,见招拆招。他凭借着天空的力量,浪迹天涯,却始终不别故土。他依靠企业的名望,博得各路商机和诱惑,却一直不为所动,痴迷于一针一线的传统产业。他说,我不求最大,只求最好——我坚信,他拒绝诱惑,不是失去了愿望。他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却不是井底之蛙。他逆流而行,不是愚昧无知,而是剑走偏峰,是机智,是大智若愚。他把“传统”带到时尚的前沿,让传统的产业获得了不死的活力。他把“飞跃中国飞跃缝纫机集团,占领了全世界70%的缝纫机份额。”两个字插上翱翔的翅膀,让名不见经传的台州成了“中国的大都市”,广为人知,深受人敬。

他是谁?

邱继宝!

坦率说,台州五日行,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个人:邱继宝。印象最好的也是他。好到什么程度?其他的好印象(人和事)捆绑起来都抵不过他一个。其他的“好”都似乎成了突出他的基奠。有一些“并不好”的印象,也因为有了他,被冲淡了,调和了。情有可原。可以大而化之。化整为零。有点爱屋及乌。有点一好百好。有点以一当百。因为有了他,台州被缩小了:成了一个传奇的人,一个企业。因为有了他,台州被加深了:成了我心中深处不灭的记忆。

我当然是偏执的。我的理性属于感性。我不代表官方,也不代表正确和深刻。我代表我自己:一个偏执的人。我喜欢从风中捕捉影子,喜欢“以点概面”,迷信“天才论”、“心灵论”。其实,我和邱继宝没有单独说一句话,没有合一张影,没有并过一次肩。我和他的关系只有两种:其一,他是导游,我是游客,我远远地跟着他,听扩音器传出他的声音,常常是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其二,他是当事者,我是旁观者;他在台上坐,我在台下坐;他有问必答,我洗耳恭听。类似的参观和采风活动,我参加过多次,但多半是走马观花,少有感动和记忆。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形式大于内容,身置其中,心随风动。但那天,我突然被扩音器吸住了。

扩音器说:“我是一个被梦牵动的人……”

扩音器说:“我们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这需要最大的智慧……”

扩音器说:“做传统企业,像你们写文章,必须要以反传统的方式去尊重传统……”

我感到有一个才高八斗的人在身边,他博览群书,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见多识广。但是扩音器笑着说:“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读过初中……”我愣了,好奇心一下子汹涌起来,心一下子沉静下来。我注意观察他,打听他,从整洁又别致的车间里揣摩他,从路边的一花一草里寻找他,从几册画报和杂志中了解他,阅读他,想象他。最后,坐在台下,看他在台上舌战群雄,有种解密的感觉:一切都在我的期待和想象中。

我经常说,这个时代的聪明人都在商界。他无疑是个聪明人,善于从风中听辨季节的更替,能够化繁就简,提纲挈领;对猎物有一种本能的兴奋,并精于发现猎物的软肋,击中要害;对自己有一种僧侣的严谨和苦修精神,等等这些,是他搏击商海致用又制胜的法宝。但我又要说,聪明的价值经常是负的,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创造了财富,但财富却天生有一种遮蔽心灵的黑暗魅力。这个时代,我们看到了太多的物质英雄,披金戴银,花天酒地,穷奢极欲。这就是物质遮蔽了心灵,像乌云遮蔽了丽日和明月,充其量不过是一种黑暗的自慰自淫而已。一个真正心里有阳光和月色的人,我相信绝对不会因之而动心,见了也就见了,如同看拙劣的电视剧,看八卦小报,增加谈资而已。吃什么吐什么,运动牙床而已。

但邱继宝显然不是这样的人:聪明的有钱人。聪明的有钱人有个普遍而通用的特征,就是:好用身体和物质说话,他们会开着“大奔”或“大宝”来见你,请你到五星级酒店喝一杯200元的咖啡,然后去吃可能有毒的河豚(放心,肯定无毒的),然后去夜总会……如果你对他如此挥霍稍有异议,他会很洒脱地安慰你: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何必做它的奴隶。一边说,一边也许会抬腕看看表。你知道这是什么表吗?它很小,但很贵,可以换一部高级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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