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之变(9)

 

“崇焕兄说到哪里去了?”茅元仪义气至极, “论职你为督师;论辈,你为兄长。你我兄弟,当是生死与共,患难与共,元仪恨不能替督师为囚,为兄长顶罪,洗刷冤辱!”

谢尚政因和袁崇焕从小一起长大,既有同乡之谊,又是同窗老友。自袁崇焕投入牢狱之后,他也是一直茶饭无味,愁眉紧锁,如今见袁崇焕冤情即将昭雪,他自然更为欣喜。他操起酒坛,将酒碗倒满后,高高擎起:“崇焕兄复官有望,弟兄们翘首期待:督师早日出狱,领兵伐贼,再镇辽东!”

袁崇焕也端起酒来发誓:“待我再镇辽东之日,就是满虏覆灭之时!不取皇太极首级祭奠祖寿、满桂兄弟,我袁崇焕誓不为人!”

三人举碗又“砰”的一声碰在一起:“干!”

茅元仪兴致勃勃:“崇焕兄,现在可以跟家里说了吧,让大嫂来京,接你出狱!”

袁崇焕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难以说清,反而惹她担惊受怕,待我出狱之后,再接她来京吧!”

在周延儒官邸,一纸“袁督师无罪释放疏”摊放在书案上,洋洋洒洒,几近万言。这是一道为袁崇焕辩罪的奏折,周延儒已然草就,现正伏案字斟句酌时,一向貌合神离、极少往来的温体仁,竟携同陈演一道走了进来。

周延儒连忙起身,三人见礼寒暄后,尚未及送茶,温体仁便急不可耐地开宗明义:“袁崇焕获释出狱,恐怕我等就得进狱反坐啊!”他边说边手指陈演,“周大人想想,袁崇焕一旦出狱,能有我们的好吗?”

陈演是个在朝堂上沉稳木讷、寡言少语,而在私下里风流倜傥、侃侃谈笑之人。他接过温体仁的话头,决绝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袁崇焕出狱!”

“所以我才请陈大人同来贵府,共商对策。”温体仁接过侍女送上的香茶,并未品茗,而是长叹一口气后,将目光投向周延儒,“现在卑职督办此案相当棘手,查来查去,皆为口传虚词,全无事实凭据啊!”

陈演也将手中的茶杯一放,惊恐道:“如此说来,袁崇焕真可无罪释放了?”

“他罪在哪里?”周延儒起身一笑,“周某不才,正在写袁督师无罪释放的疏文,一纸调兵书足以证实他的清白无辜。”

陈演一屁股坐了下来,气馁道:“难道我们只有束手待毙不成?”

温体仁这位最恨袁崇焕之人,此刻并没有像陈演那样慌乱,他是有备而来。自打他从眼探处得知周延儒在为袁崇焕写辩疏的时刻起,他就一直在思忖盘算。他唯恐明日早朝上,周延儒递上此疏,所以今日连夜拉着陈演来了这么一次探访。他目视着周延儒奸猾地循循诱导:“我等当应用心体察皇上圣意啊!皇上先说有罪定罪,后言无罪释放,若是皇上认定无罪,孙承宗泣血苦谏求情,皇上又为何不立即释放?身为人臣,最重要的是要善于体察圣意,维护龙颜有尊,要在‘有罪’二字上细细揣摩才是!”

周延儒是朝廷上最善于见风使舵的角色,一听此话,颇不自然地将疏文挪到了一边:“体仁所言,颇有新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温体仁一眼便看透了周延儒的心思,“周大人是聪明人啊!只要确立袁崇焕通敌罪名,就是滔天大罪,首辅韩身为座师,欺君误国,当应罢职加罪!”

陈演转而兴奋起来,他拍案击掌说:“次辅钱龙锡也得下台滚蛋,温大人与周大人当可同操国柄,接任首辅次辅,持朝秉政!”

“体仁兄足智多谋,真犹如张良再世,诸葛重生!”周延儒暗自思谋着温体仁和陈演的话语,思虑着因袁崇焕而下罪的韩与钱龙锡的垮台,首辅和次辅的因之空缺,竟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疏文,“如此说来,老夫这篇疏文只能作罢了!”说着将疏文撕碎揉成一团,“不过……此事要假道而行。”

温体仁不解地问:“何谓假道而行?”

“官场争斗如同疆场用兵啊!”周延儒摆弄着书案上的镇尺,深有城府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说:善用兵者,贵在假道,示假乱真。道有正道,尚有旁道。旁道不断上疏弹劾;正道取袁崇焕通敌要害,只是如何出凭示证呢?”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