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爵等为毕其功于一役,动员了数省精兵,仍不免一败,他们不得不承认,遇到了前所未见的高明对手。周天爵的评价尤其深刻:“军令死一队长,则一队全斩;又饮以药水。其剽忽不及闯、献,而深沉过之。综观所有大帅,无与敌者!嘻!莫非气数也夫?”周天爵虽然妄图一百破两万五,有点迂憨可笑,见识却是不差。他已经看出太平军以如同战国时秦军一样的铁的纪律部勒,已不同于历史上其他造反大军,如李闯王,张献忠般的乌合之众,仅靠血气之勇(剽)和流动战术(忽)作战。杨秀清统率下的太平军,不是乌合的“流贼”,而是坚重深沉,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职业军。在连番挨打后,周天爵彻底服输,认为这支军队是清廷不可战胜的。至于他将太平军狂热的宗教信仰理解为吃药并上奏朝廷,则未免流于搞笑。(周天爵的奏报,大都有一股赵本山味。)
三里圩大败周天爵,避免了太平天国政权被扼杀于摇篮中,也使杨秀清在军中的地位更加牢固。这个农民出身的天才,此时已完全证明了自己卓绝的治军才华。严格挑选训练部队,大量派出斥候骚扰侦察,注重防御工事修建,根据战场合理配置兵器,正面主力决战与战场欺诈结合,逐次投入预备兵力,以根据地为依托,迎敌于国门之外:这几条杨秀清式的战法,在天京变乱前,一直被太平军上下遵守,使得太平军长期保持与湘军精锐不相上下的战斗力,在兵力相当甚至少于清军的情况下,屡屡获得胜利。可惜冯云山、杨秀清死后,这些战术方针被执掌军权的石达开等人尽弃。太平军疯狂扩军,军法废弛,畏惧阵地战,专好流窜作战,又重新回到李闯、黄巢的“流贼”老路上去,以至于百万大军,尽为曾国藩数万人所破。此为后话。
周天爵屡次大败后,不做天师,专学兵仙。周天爵研究“兵仙”韩信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术思想,提出一个周氏“坐战”策略。传统“坐战”,无非就是修碉堡,挖壕沟,设立炮台,围困死守,决不出战,一直等敌人粮尽突围再行歼灭。周天爵的“坐战”又有其惊人的创新:他挖掘壕沟,修筑要塞,不但要围困太平军,更要使清军一同被围困在战区内,用“四面皆厚墙深壕”使得敌我两方“死即同死,生则俱生”。通俗了讲,就是哥几个全都困在这里,谁也出不去,都别当逃兵,要死一起死,置之死地而后生。修碉堡断自己的退路,实为军事史上一大奇谈,周天爵搞笑功力竟深厚至此。
周天爵的“坐战”策略,除了将清军也困入阵地的做法,其他倒与后来湘军的围城战术暗合,都是以蛮破巧的路子。太平军被“坐战”的清军碉堡、壕沟围困,虽然军无大损,但数万人困坐一隅,后勤却发生了困难,粮食尚足支,最缺的是食盐、洋烟。本来冯云山制定的十款天条是禁止教徒吹洋烟的,太平军统帅也以身作则,上行下效,风化肃然。问题就坏在清妖头目周天爵太不是东西,居然在两军对阵时抽起烟来,而且这老清妖抽烟居然抽得十分有型,一杆烟枪用得光彩照人、威风八面,如武侯诸葛亮临世,汾阳郭子仪重生。太平军见清妖头目巨酷无比,士气尽为所夺。不得已,洪、杨、冯、萧只得也学周天爵抽起烟来,反正都是吹烟,要吹不如吹洋烟。太平军上下见主帅吹起洋烟,潇洒胜过周天爵,于是斗志昂扬。从此洋烟就成为太平军必备的战略物品。太平军派出精干士兵,偷越“大头妖”张钊防守的黔江,购买食盐、洋烟,因购买洋烟、食盐,前后损失士卒数百人。周天爵上奏咸丰皇帝,“凡拿获二十余匪讯供,俱系偷买食盐之人,屡杀屡出,皆因无食盐、洋烟之故,”“皆因争渡、截杀、轰击、淹溺者数百人。”
周天爵见太平军急切寻觅烟、盐,暗中使坏,“差人售入毒盐六石”,毒害不少太平军战士。其于洋烟无法下毒,不能加害太平军高层领导。即便如此,太平军士兵也已经骚乱起来,军心动荡,开始有士兵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