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生活的不便其实还只是小事，最让我们担忧的是教学质量。我们的学校是新办的，实力有限，根本就不可能有自己的专职教师，所有的师资力量均是外聘兼职的。按说我们的老师在教学上是很有经验的，问题是民办高职学院不同于其他大学，其办学方向就是为了培养具有实际操作能力的毕业生，纯理论的教学，对我们是不利的。所以我们更需要的是“双师型”的教师，既要求教师有专业教学能力，又要求他们能在本专业的实际工作岗位上工作过，有较强的动手能力。而我们现在这些老师沿用的大多是他们传统的教学方式，但由于我们的基础不及其他大学学生的扎实，老师们只好在教学的时候相应地放低要求，却并没有在教学上体现出实际应用的特点，这就使我们这些民办大学生处在了一种理论水平不及其他的大学生、动手能力不及普通职高生的尴尬境地。
当然，要提高我们的实际应用能力，除了教师的教学方式需要改进外，学校也应该尽可能多地为我们提供一些实践的机会。可是，整整两个学期过去了，除了课堂教学外，学校一次也没有给我们提供实践的机会。其实我们也知道，学校并不是没有意识实际能力的重要性，刚入学不久，就听说学校为了突出实用性教学，打算把外语系分成商贸英语、旅游英语等若干个专业班，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分班。
我想学校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作为一所新办的民办大学，必须依靠实力雄厚的企业集团赞助支撑。按理说，有企业直接赞助办学，提供一些实习岗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我们校门口的墙上有一块很大的校徽，刚入学的时候，那校徽上有一朵紫荆花的图案，据说这紫荆花就是最初那家赞助单位的标记。可是没过多久，我们发现那校徽上的紫荆花不知被谁用水泥给糊上了，起先我们还以为是谁恶作剧，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家企业不再赞助我们了，新的赞助单位自然不会允许在校徽上再挂别的企业的标记。就这样，我们的学校在两三年间就连续换了四家赞助单位，一个学校连赞助单位都不固定，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向企业争取实习岗位呢。
正因为和我们的期望值有差距，所以第一学期就有人退学了。这个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校园，那阵子，大家都变得人心惶惶，每天晚上，我们都聚在寝室里，心情沉重地讨论着：我们的文凭今后到底有没有用？这所学校该不该继续念下去？也许是没有真正踏上过社会，没有切身感受到就业的压力，总之，大家讨论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步那位退学同学的后尘。
真正产生危机感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的。当时，我去宁波小丽的学校玩，发现她竟然在校外兼了一份工作，我就问她：“还没有毕业就去找工作，居然会有人要你？”小丽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啥稀奇的？只要考出专业证书，懂一些实际的业务知识，别人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这儿有好多同学都已经在外面做全职了。”这番话对我的震动很大，她们的学校也是一所民办学院，小丽学的也是国际英语专业，情况应该跟我相仿，可在我还在为自己的文凭管不管用担忧的时候，她却已经提前跨入了社会！
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也该早点接触社会了，否则肯定要被淘汰。可是该如何到去寻找兼职或实习的机会呢？我一筹莫展。爸爸知道我的想法后，在用暑假期间托朋友帮我找到了一个实习的机会，是到一家小型的外贸公司担任见习翻译。这家公司人手很少，第一天去上班，他们就让我参加一个谈判。可是，在谈判中我却出了洋相，除了礼节性地几句相互问候的话以外，我居然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好带我去谈判的业务部经理自己会英语，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那天我傻傻地陪座了三个小时，那些从他们嘴里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的专业用词把我搞得就像在云里雾里，我暗自怀疑：这两年自己所学的到底是英语吗？
四
那次暑期实习让我看到了自己在专业知识和社交能力方面的差距，使我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清醒的认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我经常留心报纸，一旦发现有人才交流会，我就会赶过去。当然我并不是为了真正找工作，我只是想去感受一下那里的氛围，体验应聘的经历。
但几次“应聘”的过程都是让人心寒的，从中我更加体会到了民办大学生在社会中的尴尬处境。今年上半年，某高校组织了一次毕业生就业交流会，我专门请了半天假，早早地赶到了那所大学。交流会上人山人海，我一摊一摊地看过去，只要是与外贸、英语有点沾边的单位，我都凑上去推销自己，但对方一听说我是民办大学的大专生，都立即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我，连看资料的机会都不给我。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在向一家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的招聘人员推荐自己的时候，只介绍自己的专业，故意不说自己是哪所大学的。负责招聘的是一位气质蛮好的少妇，我用英语与她做了交流，她对我的感觉似乎还不错。当我最终说出自己的学校名称后，她问：“有这样一所大学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什么性质的？”。当我告诉她这是一所民办大学后，她明显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说：“你刚才不说自己的学校，我就知道你读的不是什么好学校，可没想到居然会是民办大学。”那态度，好像民办大学根本就不是大学似的。
最近，我又去了一趟省人才市场，发现里面几乎所有的招聘单位都要求应聘者具备本科以上文化程度，这让我既感到气馁，又很不理解。难道所有的单位所有的职位都必须本科以上文化的人才能胜任？就没有适合我们这样的民办大学生的工作吗？为什么现在的用人单位都一味地不顾现实要求高学历呢？从小和山赶到文一路不容易，我不想就这样回去。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一家招聘摊位前，刚开口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就被对方打断了。我不死心地说：“相信你们除了文凭更看重的是实际能力，我读的是技术学院，比一般的大专生具有更强的实际动手能力。”可对方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他说：“你别说了，如果光讲动手能力，我们就去招职高生了，我们的要求是不能随便降低的。”我无奈地转身离去，却听到了那招聘人员在背后对旁人说的一番话：“像她们这种学校的学生，成绩都是很差的，文凭是靠炒票买出来的……”
我算是真正领教到了社会对我们的偏见，这真让我越想越寒心。今年我已经是大三了，明年就将面临毕业，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这个问题常常困扰着我。像我们这样的民办大专生毕业后还可以再考民办的本科大学，再读两年就可以毕业，父母希望我能继续深造，但是那样的话家里又得再负担几万元的费用。所以，我想毕业后先找一份工作，差一点没关系，只要能先工作。然后再通过自考或者成人大学读完本科甚至研究生。这样的话，家里能减轻压力，自己又能早一点在社会中得到锻炼。如果今后本科或者研究生读出来了，照样可以再找更好的工作嘛，毕竟我还年轻。
（口述人/周晓娜，女，22岁，民办大学生，浙江建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