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有些险峻的地带。很多时候,修行的人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几十斤的水担起来,一步步地走完曲折的山路。明居士刚上山的时候,面临的问题就是在这块荒凉的山坡上如何生活。水源,是他首要考虑的。因为隐士们并不是神仙,他们需要根据实际的情形为自己的生活作出可行的安排。 一旦你决定住山,就得花时间仔细去了解和熟悉这座山。 这座山是神话时代里的山,也是尘世中的山。从大峪口进山的路上还能看到山神庙、土地庙,哗啦啦的山泉就从出家僧人住的茅屋旁边的大石头上倾泻下来。山里的法师和道长的居住条件异常简陋,有的时候甚至常常缺吃少穿。他们住在大峪口进山的山路两侧;有的隔着河谷,把自己的家建在一块巨石下面。
而明居士要在这里开始生活,面临的问题并不比他们少。 的确,在上古之后的时代里,我们很难再找到依靠白云、露珠、传说中的丹药就能维持山居隐修生活的高人了。他们成为一个传说、一个故事,只有当你进山之后才能明白其中的玄妙。困了找地方休息,桥洞底下,山崖底下,树底下,到处都是栖身之所。早上起来的时候,上半身全部被露水打湿了。这种生活方式被认为对修行者之后的修道成就有着重要影响。苦行虽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但是仍旧充当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最初搭建茅屋需要砍伐树木,据说生长了三年以上的树木都是有灵附在树中的。山里的东西都是具备灵性的,一个修行人,一个住山的人,首先要有这份敬重之心。而动物也是有灵性的,一般不会去招惹或打扰这些刚住进山来的修行人。 那里没有电,没有任何电器,也没有太多炊具。刚开始只有一个搪瓷缸,取火的用具;也没有水,饮水的话还要去很远的地方担水。当时还没有路,要自己拿着砍刀和工具清理出一条路来走。性情迟滞、懒惰的话,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环境的。
有些困难的时候,还吃野菜充饥。在周围的树丛和山坡上,很多野菜明居士都吃过。这种生活他并不觉得苦,这是一种修行的方式。因为心里没有杂念,也就没有负担,而苦行一定程度上也是有积极意义的。 虽然看起来缺少准备,但明居士的行动很迅速。他找来工具,挖开水渠,然后从周围搬来大小合适的石块砌起来,或者堆放在那里,就是简易的茶桌。这些东西十年之后他依旧在使用。十年后他在松树下喝茶,中午的时候,熟透了的松子掉下来,落在他脚下,旁边的那块石头正是十年前他从山上搬过来的。十年只是一个瞬间,一个念想,他的心静极了,心静的时候就能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声音。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清修之地,就在云雾缭绕的终南群山之中的某个山谷。
这个山谷,大众称它为翠云岭。登上翠云岭山顶,需要一个小时,但如今时间已经不重要了。一旦进入这座山,时间、烦恼都随风而去。当你走过山脚下的一座小桥,听着轰鸣的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你就接近这云海之中的草堂了。 在这个山谷之中,明居士将花费一些时间来建造草堂,并且开始自己的修行。似乎他之前的生活都是为了到达这个地方而作的某种准备,机缘成熟了,他就住进山里。一如古人的那句话,“白云深处是吾乡”。 现在,他在终南山有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地。在月光下,他终于能在简陋的茅篷中睡去, 在泉水声、鸟鸣声、风声、松涛声中进入梦境。他的日用、生活、修习,面对的是一个无限的光、水、时间、森林和群山组合而成的世界,没有工业合成的东西存在。森林很安静,偶尔有水滴落在肩上,山谷草地也十分安宁。踏上山谷中积雪的野道,明净的光辉,映着萤火或者星光,你会对这座山充满惊喜和敬意,那些传说中竹杖芒鞋的修行人就在更浓密的丛林,以及与你擦肩而过的云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