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帜不易(1)

先搞定内部。

老蒋在国民党内部一商量,说准备正式和张学良商定改旗易帜。没想到四巨头里面,冯头和阎头都不同意。

就光换个旗,改个名称就算啦?!地盘还是人家的,什么实际好处也没有,这怎么行呢。就应该继续进军,把东三省全都夺过来。

这两人说了半天,就没离开过地盘两个字,摆明了就是乘自己靠得近,又是北方部队,得陇望蜀,想在瓜分华北后再把东北顺手捞过去。

老蒋连华北都没能真正控制得住,东北更是鞭长莫及,因此对夺人地盘一说兴趣没有那么浓厚。

尽管如此,工作还是要做的。开了几个会,说了一大通道理后,大家总算统一了思想,同意用改旗易帜来解决东北问题。

与老蒋相比,张学良这边更难。

最有意见的是跟老张打江山出来的那帮人。一听就不同意。

什么叫合资上市他们不懂,只知道老张带着他们辛辛苦苦办的企业要被别人合并了,这可是他们当年一块砖头一块砖头砌出来的,就这么没了?

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没少骂:败家子一个!

以张作相为首的老派人物主张:东北只需保境安民,并且“善处东邻”(日本),至于关内发生什么事咱们别去管它。

不过这帮老头子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好糊弄的,几句话就能把他们给“将死”:你们说不易帜,那试问北伐军来了,谁能出去挡一把?

老头子们面面相觑,都傻眼了,论指挥打仗,还是当胡子时候的那点本事,怎么干得过气势如虹的北伐联军。

见大家都不吱声了,再晓之以理就容易多了:想当年老爷子那么强悍,还不是退到关外来了,现在人家已经打到家门口,我们要是再退,就只能到大海上做渔民去了。

再继续忽悠:所谓易帜嘛,其实只是换个旗,把原来东北的旗,改挂成南京的旗,重新装修个门面,挂个新招牌,看上去是联营了,其实里面经营照旧。

听到原来是换汤不换药,老头们都不吵吵回家了。

接下来的就不那么好骗了。此人就是杨宇霆。

杨宇霆之所以要反对易帜,从根子上说,主要还是出于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要为主子守住江山。

这种“忠君”思想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有渊源的。这里所谓的“君”并不一定是指皇帝或中央政府,也可以指地方长官。

民国史学大家吕思勉曾指出,汉代郡守里的大小公务员们,就是尊太守为君的。在他们眼里,郡机关就是自己可以倚赖的朝廷,所谓“有事为之尽忠,死则为之持服(即守孝)”是也。这跟日本幕府时代,属下武士只知有幕府将军而不知有天皇,颇为类似。

到三国时代,中央政府土崩瓦解,威信扫地,忠于“主公”的思想达到了巅峰。诸葛孔明、关二爷口口声声都要“兴复汉室”,其实“汉室”的末代皇帝汉献帝压根就没能沾着他们什么光,他们忠来忠去,忠的还是自己的主公——刘皇叔。

最有意思的是,《三国演义》走红到现在,从来也没谁觉得这二位不忠于汉献帝却忠于刘备就不算“忠”了。

当年张作霖在世时,杨宇霆最得信任,据说连私人印章都是交托给他保管的,而杨本人也素有愚忠思想。当然,他“忠”的是老张家以及他们打下的这座江山,而不是国民党或南京政府。

与只知道说易帜不好,却糊里糊涂提不出任何办法的老派人物相比,东北军中“士官系”的代表人物杨宇霆更具韬略和政治眼光。

前面说过,杨宇霆是个军政全能的人。他和奉军悍将郭松龄相比,既有相同点,也有不同点。相同点是两人在军事指挥和部队训练上都有一套。不同点在于,郭为人过于冲动,最后什么事都没办成,自己死得很惨不算(“枪击,曝尸三日”),还差点连累了张同学和“讲武系”的其他师生。

同样是战绩等身的大将,杨宇霆则表现得能屈能伸,很懂权变之道,这种“讲政治”的风格在张作霖生前是最受欣赏的。

话说当年辫子军领袖张勋邀请奉军将领开会,杨宇霆和郭松龄都去了。会前议程没透风,开着开着张勋却说到搞复辟的那档子事上去了。杨郭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留辫子搞复辟对他们来说如同让死人还魂,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两人临场表现却大相径庭:郭松龄马上起身退出。杨宇霆却坚持留下来,继续听姓张的在上面胡言乱语。因为他认为,听你讲是一码事,我是不是要跟着你做,那是另外一码事。彼此都留个面子,以后才好做事。

张作霖对杨宇霆此举颇为赞赏,认为有大局观,而对小郭的表现,只用了四个字形容:书生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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