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团里的买买提翻译及时赶到了。他是我们从迪化(乌鲁木齐)带来的,他老家就在这一带,是师里分配给我们团的维吾尔语翻译。
通过翻译得知,维吾尔老乡都是绿洲中英阿瓦提的,原来他们的羊圈被风刮开了,羊便随风而走,羊到了羊粪坡正和我们遭遇,打了一场遭遇战,闹了个误会。我们表示打死多少羊,照价赔偿。可是,维吾尔人不要“普鲁”(钱),要大米,要枪,一公斤羊要赔一公斤大米。
部队进军新疆时,后勤上是带了些大米,但是,这点大米我们都没舍得吃过,只有伤病员才喝过米粥,大米是我们的命根子,大米不能给他们。不给大米就给枪,枪和子弹我们有的是,不过,团长对给他们枪有疑虑,团长就问他们为什么要枪,他们说这一带有狼,经常来叼他们的羊。团长说部队要在这一带驻扎,将来会帮他们打狼,他们很高兴。
团长最后决定给他们十支步枪一百发子弹,两袋大米,让他们成立个民兵排。他们也不懂民兵排是干什么的,听说给他们枪十分高兴。在他们离开时,那维吾尔族姑娘来到你爹面前,深深地鞠躬,表示歉意,并且要求给你爹松绑。你爹松了绑,盯着那维吾尔族姑娘出神。那维吾尔族姑娘被你爹看得不好意思了,眨了眨眼低下了头,睫毛很长,眼睛是蓝灰色的,实在是很好看。
那维吾尔姑娘问翻译你爹的军帽能不能送给她?开始抢这帽子是为了回去报信,现在她要戴着这帽子去放羊。她要告诉荒原上所有人,戴这种帽子的汉族人是好人。你爹望了望团长,团长点头。那维吾尔族姑娘将帽子戴在头上,咯咯笑着跑了。
天亮后,当我们返回所谓的驻地后,我们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整个驻地一片狼藉,就像是一个刚刚发生过激烈战斗的战场,这个战场之大就像刚刚进行了一场大兵团作战。从驻地到羊粪坡一直到那枯死的胡杨林都是战场。在这广阔的荒原上,我们被打得丢盔弃甲。在那些枯死的胡杨林的树梢上挂满了帐篷、衣物和被撕开的破棉被,白色的棉絮在风中飘荡着,就像战败的白旗;许多锅、碗、瓢、勺、水壶之类的东西都跑到沙包的背风里躲藏了起来;那些绳子、布条什么的将红柳紧紧绑住,好像红柳是战败的俘虏。
我们虽然是战败者,但我们却要打扫战场。战士们漫山遍野地寻找自己的东西,能认领的就认领,不能认领的集中起来再分配。这些破败的家伙什儿都是我们的宝贝,是我们在荒原上生存的唯一物质财产。大部分帐篷被风刮跑了,我们有些战士晚上不知道住在哪儿,有些年轻的战士抱着背包在那儿哭。
这时,买买提翻译带着一帮子维吾尔老乡来了。买买提给我们介绍,带头的叫赛买提?阿吾东,还有他的儿子海尼沙?阿吾东等等。买买提还给我们介绍了其他人的名字,只是我们没办法记住,维吾尔老乡的名字太乱了,没法记。能记住铁匠阿吾东的名字是因为那个维吾尔姑娘。铁匠阿吾东是那位姑娘的大郎,也就是爸爸。铁匠阿吾东带领维吾尔老乡人扛、马驮、牛车拉,为我们送来了大批的木头,说是为我们盖房子。我们都觉得可笑,在荒原上连一块砖都没有,我们用什么盖房子呀。
维吾尔人卸下木头后开始在一块地势高的戈壁滩上挖坑,大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不帮忙,看着他们挖。他们挖了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长约五米宽有三米多,四壁笔直陡峭,靠南挖开了一个豁口,留有一个斜坡。然后维吾尔人用拉来的木头当梁,用红柳枝当椽,用骆驼刺和碱草当瓦,上面盖上沙土,这样一间大约十五平方米的房子就完成了。翻译告诉我们,这房子叫“地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