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白塔尖,倒映在微波涟漪的湖面上。正值红肥绿瘦之期,大朵大朵的荷花,在阳光下幻化成一片绚丽的云霞,映衬着雯被暑热熏蒸得红扑扑的面颊。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脚下这块地方,实在是太熟悉了。记不清多少次曾在这里与楠相约,泛舟湖上。
轻风送来一片桨声。她仿佛看到一叶小舟从荷花丛里荡出,听到了那个大盖帽下垂着两条黑亮发辫、身着草绿色军装的女孩爽朗清脆的笑声。
是的,太熟悉了。所以当虞诚与她商量约会地点时,“琼岛春荫”几字竟未假思索,脱口滑出。
坦诚地讲,她从来都不欣赏俗艳的粉红色。然而,与楠一起荡桨荷花丛时,那种夺目的大红大绿,有效地掩盖了久久漂浮在她心头的、令人伤感的星星点点的白光。
头顶柳梢上飘过一串悦耳的莺啼,扰乱了她惆怅的思绪。雯默默垂首,悄悄打量着自己丰满了一圈的腰身。这是孕育过生命的少妇体形,灵秀中蕴含着成熟与庄重。
临来之前,她在宿舍中对着镜子,上上下下仔细地打扮过,满心希望映入他人眼帘的,依旧是当年校园里那个夹着书本,闪动着清澈眸子的少女。
隐隐地,她一直担心着。倘若虞诚知晓了她――那个远在家乡古城的小女孩的存在,他还会有兴趣和我约会吗?
雯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身后那棵老柳树粗糙的树干上。她的目光渐渐变冷了,凝滞在水面上一朵盛开的荷花上。一只碧绿的蜻蜓,正翘起尖尖的尾巴,抖动着透明的翅膀,战战兢兢,俯身亲吻着嫩黄色的花蕊。
琴姐一直为她的事忧心忡忡。是姐夫委托朋友,安排了雯与他的大学校友之间的那次会面。那是个温和善良、敦厚稳重的男人。从他欣喜的目光里,雯读出了自己的分量。果然,琴姐的来信,转述了她印在虞诚脑中那鲜明独特的形象:一枝孤傲的红梅,绽放在冰雪覆盖的山崖上。
不用琴姐提醒,雯也清楚,在两人关系尚未稳定的情形下,万不可吹熄刚刚燃起、尚在风中摆动的微弱的烛火。
听到重重的脚步声,雯收敛起迷茫的目光,回头张望。
身着白汗衫、西式短裤的虞诚,满头大汗,步履匆匆,从桥的一端朝她走来。首先映入她视线的,便是拎在他手中的一只竹篓。
“对不起,我来晚了。”虞诚一边擦汗,一边笑着道歉。玳瑁边的近视镜片后,闪动着一双诚恳的眼睛。“半路下车,去商店里买了点儿东西。”他扬起手中那只竹篓,给她看看。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雯明知故问。她嘴角浮着笑容,心中却难免扫兴。拎着装废纸的篓子来赴第一次约会,岂不太缺情调?
他不知就里,老老实实作答:“这个嘛,是放在厕所里用的。我妈说过好几次了,但我一直没时间去买。今天路过日用杂货店,才终于把事情办了!”
两人离开桥头,沿着湖岸的林荫道并肩散步。雯总觉得,那只在他手中晃荡着的粗糙的竹篓,与她精心别致的打扮,还有这古意盎然的皇家园林,极不协调,并彻底破坏了恋人约会应有的温馨、浪漫。
山脚下的石径上,迎面走来几个谈笑风生的青年学生。雯有意识地放慢脚步,和虞诚拉开了一段距离,走在他后边。
从外表看,他中等个儿,国字脸,眉眼端正,和她站在一起,也算般配。可是,她爱他吗?她侧过脸,目光投往远处的湖面,不愿正视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