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春节还有两天的时候,出事了。
李美凤的二姨死了,李美凤和周胜利必须赶往郑州,他们要求带着我,但又怕影响我学习,我不是高三的学生吗,我不是快要高考了吗?所以,他们决定让我一个人过这个春节,他们初一就回来,他们去处理二姨的后事,因为李美凤的二姨是一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的,他们必须亲自去。
我暗自喜悦,太好了,忒好了,我要放炮去!
这就是说,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害怕吗?李美凤问我。
放心吧,妈咪,我说,我一不怕苦,二不怕黑。
他们留给我一千块钱,让我买速冻饺子吃,再自己买套新衣服,自己过年吧。
周胜利提议:可以叫尹瑟瑟和你来做伴。
我又不是小孩了,我说,你们快去吧,我保证把自己喂得和小猪一样,保证把历史地理复习一遍,保证过一个团结战斗又革命化的春节,请领导放心。
他们拍了拍我的头,赶飞机去了。
而我一蹦三尺高,我会叫尹瑟瑟吗?我傻呀,我当然叫冯小唐呀,我会装小可怜,会对冯小唐说:我怕怕,我害怕怕,你快来陪我呀。
虽然我从小不知道什么是个怕。
怎么叫他呢?
打电话?怕他父母接,怎么说呢?
我于是下楼去转,以期遇到冯小唐,这个该死的,怎么不下楼遛弯呢?当然,除了我在雪中走着,没有人在雪中走,太冷了,三九天呀,冻得脸生疼,这是北方呀,这是最冷的时候呀。
转了一上午,没转到他,冻得耳朵快掉了,碰上几个大妈大哥,热情地问我:干什么呢,周七?
赏雪景。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突然变得如此忧伤如此文艺,一改过去嘻皮笑脸的劲头,顾不得天寒地冻下大雪。
再不能耽误了,我只还有一天半时间,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呀,李美凤他们说初一就可能回来呀。
我心里蠢蠢欲动呀。想当年潘金莲勾引西门庆估计也是此状态,我的小冤家呀,你怎么还不来呀,我相当地理解小潘和小西了呀,相当地呀。
我决定铤而走险,给他们家打电话。
因为我看到了许以宁出去了,那么,就只有他和他爹地了。他爹地不如他妈咪心眼多,所以,我决定打电话。
是他爹地接的。这个供销社主任打着官腔说:哪位?
你好,我说,我是冯小唐的同学,麻烦您找一下他,我问点作业。
他爹地喊着,冯小唐,你电话。
冯小唐好象穿着拖鞋跑过来,拿起电话:哪位?
我。我说,是我。
他迟疑了一下。
我说,我说你听,我有事找你,麻烦你来我家一趟。
啊?他刚要说话,我继续说,别问,来了就知道了,有事。
好吧。
接着我听着他说,爸,我得出去一趟,我同学问我数学。
天知道他的数学还不如我。
在他既将到来的十分钟里,我冲到卫生间,梳了梳头,还涂了点口红,穿上最喜欢的绿毛衣,沏好一杯我爹的上好龙井,然后在等待着他。
你知道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吗?
这十分钟好象有十年似的那么长,至少有十年。
心里左右摇摆七上八下,这十分钟,我上了两次厕所,照了五次镜子,这是私会男同学啊,我多大胆啊。
等待是漫长的,是美妙的,是千思万缕的,后来,我和冯小唐之间有了无数次等待,比如我去南京他等待我,他来上海我等待他,我们站在站台上,也心潮起伏,也波澜动荡,但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那种等待,有了闲情逸致,也有了交待和说明,因为知道是在等待自己的恋人,因为知道他一定回来,因为知道来了之后所有的程序无非是亲热,先拥抱,后接吻,没完没了的吻,如果是夏天,就在广场上逛到深夜,住学校旁边的招待所或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找个不错的小饭店吃点饭,偶尔也逛商场,买些日用品,日子长了,搞得似柴米夫妻,等待长了,也有些不烦,怎么火车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