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许多次的努力,我终于找到了一些姚姚写的东西。其中有一小叠发黄的红线报告纸,是她在毕业时写的自我鉴定。她用细细的钢笔,将自己的中学时代写在现在已经锈渍斑斑的六十年代出品的纸上,在那些粗糙质朴的纸上,能看到没有完全打碎的黄色的草茎,要是你把那上面的草茎拉出来,纸也就被拉出了一个小洞。她的字规整而大方,态度诚恳而恭谦。她在毕业回顾中,认为自己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
我和思想进步的同学做朋友,就表现好一点,要是和思想不要求进步的同学在一起,就消沉下去。在初中的三年中,我甘居中游,安于现状,没有什么意志力。升高中时,也听到别人对我的升学有意见,认为像我这样的成绩不应该能升入高中。听到这样的说法,我有些害怕,思想上也受到震动。但后来我就忘记了。开学不久,我就与政治上不求进步,甚至有不正确思想的同学在一起,学习上不能集中思想,成绩下降,不向老师汇报思想,不关心集体,政治学习不发言,上课答不出问题,主课回不出功课,与同学不谈心,总之成了坏学生,犯了错误。正在情况严重的时刻,老师、组织救了我,三番五次找我谈话,帮助我扭转思想。后来,同学们为我开了小组会,为我批判,分析,我也做了检查,表示愿意接受教育,改正错误。
“记得那一年妈妈打姐姐。那是夏天的事。那天妈妈一边吃饭一边骂姐姐,姐姐站在妈妈后面给她打扇。妈妈骂到生气的地方,转身就打了姐姐一个耳光。妈妈的声音不大,可是脸一沉下来,很厉害的。妈妈打完姐姐,继续吃饭。姐姐什么也不说,谁也不看,接着给妈妈打扇,一下一下地扇着。”灯灯说,“我很害怕,躲在客厅的高背沙发后面偷偷看。姐姐没有哭,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非常平静。”
“为什么骂她打她?”我问。
“表面上是因为妈妈才给姐姐买的新手表,就被姐姐弄丢了。其实,是因为姐姐在学校里恋爱了,她好像是爱上了他们班上的男生。”灯灯说。
“听说姚姚给那个男孩子写了一封信,信里说她喜欢《复活》,约他一起去看苏联电影。”桂未殊回忆说。那时候,中苏两国非常友好,中国学生都喜欢看苏联电影,像《白夜》,《白痴》,《复活》,《红帆》,《脖子上的安娜》。《红帆》是个爱情电影,十分抒情。王子的红帆船从蓝色的大海中驶来,来接他曾经邂逅的姑娘。
“那时候能看到的唯一的外国电影,就是苏联电影。我们附中老师鼓励同学多了解姐妹艺术,所以我们常常在不上课的时候,男女同学结伴去看电影,看展览,看演出,听音乐会。我们不像普通的中学,他们那时候男生女生根本不说话,也不来往,很极端。我们这种艺术学校,同学常在一起活动。那时候我也常看到那个男孩子和姚姚在一起说话,他穿着颜色很淡的蓝色夹克,我还记得。我估计他们也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去看过电影。那在附中是正常的事。”仲婉说。
不同的是,后来姚姚给他写了一封信,那是一封一个女孩子喜欢了一个男孩子会写的信,在云淡风清里面,带着热烈和唐突。大多数女孩子在青春的时候,都写过这样的信,只是大多数女孩子是等男孩子先写来了信,她们才回信的。信里有差不多的主题,差不多的感觉,谁都能够看出来,在那词不达意的信里,咚咚地跳动着一颗张惶而热切的心,那就是纯洁的心渐渐醒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