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女人叫文戈吃饭,没像往日探进头来笑,只在门口一晃就不见了。文戈过去一看,白汤寡水的,碗里连个油花儿都没有。一小盒辣子也干巴巴的。文戈心里便觉好笑,知道是女人嫌他不向支书要油,给他来了个“立竿见影”。他装作浑然不觉,边吃边和她聊:“你看吕翠儿两口子,要没有冯主任,能不能过到一起?”
女人先有些不自在,脸也不转,装收拾锅上,听文戈问,说:“现在就难说了,妇人的心已经野了。早先人家过得好着呢。妇人家又没个主意,男人家说啥就是啥,谁还能想起离婚。”
文戈说:“她今天在哪里吃的饭?刚搬出来,可能连锅灶都没有?”女人倒称愿,只淡淡地说:“不知道。”文戈见她冷冷的,便也不再提起,心里却觉吕翠儿也有些可怜。
正吃着,一个小社员跑来问:“文秘书,你有药吗?吕翠儿把她男人搡着绊倒把头绊烂了。”文戈一愣:“咋回事?”那小社员说:“听说是吕翠儿回家去拿铁锨去了,她男人不给,两个打起来了,她男人腿不行,叫吕翠儿搡倒了。”
文戈说:“你们队里没有赤脚医生吗?”大嘴女人抢着说:“大队里有一个,一早就上工地了。”
文戈没有伤药,只得取了几片四环素和去痛片凑合,跟那小社员到张培河家。吕翠儿早不见了,几个人围着张培河给头上按棉花灰。文戈看血还往外渗,让人把四环素片碾细撒在伤口上,留了去痛片说痛时再吃。准备走,看了看,见家里实在寒碜,心里着实不忍。
回到大队,灶房门已上锁。到住的屋里一看,见暖瓶已灌满了水,未吃完的饭扣在炉子上。他一揭碗,见一撮葱花儿油汪汪地在面条上,香味直钻鼻子。辣子盒儿里也浇了油,红艳艳的能照人影儿。他心里颇有些暖意,这女人表面上恶,心却也软。
吃过饭,他随了上工地的人,一起到了大滩口。老远的就听到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新新旧旧的红旗迎风招展。人尚未动,羊群似的扎着堆儿。冯彦虎带着几个年轻干部,指手画脚地喊。吕翠儿不远不近地跟着。
文戈和冯彦虎打招呼,问怎么个干法。冯彦虎只说坝址还未选定,要等曹书记,现在就先造田。文戈见他忙得团团转,便不多问,一个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走了走,估量三千亩足有,只是他走过的地方,除了石头就是胶泥,根本无法种庄稼。他借把锹,试挖了几处,也全是胶泥和沙子。他本想再挖几处,手上却打了个血泡,锹把也抓不住了。他看着偌大的荒滩,心想要铺土,起码得七寸以上,还得把石头挖掉,那得花多少劳力啊!
山上有几个人影晃动,像是在铲标语,他看着像李锦竹,问人说是的,他便还了锹,也向山上爬去。
黎虹也在山上,手里拿着皮尺,帮李锦竹画字,两条辫子从一边肩上搭过来,一长一短,显得很别致、很女性。看见文戈,笑道:“文秘书刚才在滩上挖什么来?”
文戈冲她笑一笑,想起她屋里那根结实的顶门杠,觉得她的笑都是凄楚的,无话找话地说:“这么远,你能认出是谁?”李锦竹嘴一扁笑说:“咱们黎主任的眼睛特别,想认得的人,再远都能认得;不想认得的人,在她跟前都认不得。”
黎虹回头嗔道:“你好着点嗯!”李锦竹笑着拍一下自己的头说:“好,好。错了,错了,声明作废。”